傍晚,蒙德圖書館,十分安靜。
麗莎坐在接待臺后,慵懶嫵媚的眸子見到來人,浮出一抹微光。
禮貌地寒暄過后,路德直言問道:“優菈她最近做了些什么?”
“......聽說她和勞倫斯決裂了,”麗莎想了想,“真是個很有勇氣的舉動。”
“值得贊賞。”路德說。
麗莎點頭附和,微笑著問:“要喝杯下午茶嗎?”
“不用了,我還有些事情,謝謝。”
路德只為這一個問題而來,現在,他心中約有答案。
既然優菈和勞倫斯家族決裂,那她低落的原因,恐怕是人們并沒有因此對她改觀,依舊猜忌、謾罵、排擠,和她的預想大相徑庭。
仇恨和偏見是最難拔除的東西。
不過勞倫斯沒有被連根拔起,連著嬰兒一起滅族;勞倫斯族人依舊自視甚高,渴望重新變為貴族,卻被放任不管......這兩件事,都很稀奇古怪。
這波路德來全殺了。
心很大的蒙德人民,或許真有可能,放下這一切。
路德到街上逛了一圈,天色將暗,回府邸。
古典風格的客廳里,放在碟子上的糕點,全然沒動。
優菈待在沙發上,摟著黑色抱枕,像只淡藍偏白的小貓,乖巧地睡著了。
路德在對面沙發坐下,拆一枚精裝的黑色禮盒。
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優菈睜開眼,半睡半醒,思緒有一點點模糊。
“你流口水了。”路德突然說。
優菈一瞬間清醒過來,雪白的小臉緋紅,她摸摸嘴角還有抱枕,都沒有水跡和濕痕。
“是很久之前嗎?”優菈剛睡醒,呆呆地看著他。
“是很久,”路德不可置否地點頭,說:“上個月三十二號。”
“......”
優菈剛想說話,路德站起身,遞來一根溫若白玉的豎笛。
為什么不是骨哨呢?
因為那玩意買不到。
見狀,優菈歪起頭,露出有點疑惑的表情。
“漂亮嗎?”路德笑著問,像是炫耀一樣。
“很漂亮。”優菈不否認。
“這是送給你的,”路德將豎笛塞進她手心里,低頭問道:“會吹嗎?”
“會。”
“那就到花園來,”路德接著說:“來試試這根笛子。”
“我還沒有說要收下,”優菈猶豫了一下:“我也......”
“做一件好事,是必須要求回報的,”路德語重深長地說:“否則,那些本來也想這么做的人,見到沒有利益獲取,就不做了。
“你給了舊貴族沉重的打擊,對騎士團很有幫助,這點毋庸置疑。”
路德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不給優菈一點反應的時間,一路把她帶進幽靜的花園。
溫柔的夜風輕撫,塞西莉亞花像一片云浪起伏;花園噴泉濺射下來的水花,揉碎了倒映池中的鐮月,像碎玉點綴。
在路德‘溫柔而期盼’的目光里,
優菈一臉不情愿,白皙的雙手捏住豎笛,一點點對準吹口。
“祭禮之舞的伴奏。”
起初,優菈有些拘謹,但凝視著路德裝出來的驚訝,又低下頭,噙著點點笑意,漸漸放開,全身心沉浸于演奏。
清麗柔和的笛聲,在清香的夜風里悠揚,如夜鶯的歌喉。
一連幾曲終了。
優菈有點累,像長跑后思緒放空,恍惚間,煩惱似乎和笛聲一起傾瀉了,消失在墨一般的夜色里。
雖然煩惱又會漲回來,但現在,她感到輕松快樂。
“很好聽,”路德過來說,“對豎笛還滿意嗎?”
“嗯。”現在,優菈說不出討厭的話來,也沒法將復仇掛在嘴邊。
“進屋吧,我有話對你說。”
“嗯。”
.......
“坐。”
優菈乖乖坐在沙發上。
“杜雷,讓人收拾一間客房。”
“是。”管家應聲,讓女仆再檢查一次干凈整潔的房間。
優菈懷疑自己聽錯了,仰起雪白的臉,嘴巴微張,欲言又止。
由于要等路德回來,她拒絕了安柏,本來打算在蒙德城外扎個營地,先生存幾天。
“為我準備的嗎?”優菈抿了抿嘴問。
“你有見到其他客人嗎?”
“不用了,我不需要......”優菈想了想,還是拒絕道。
“我只會讓你住一段時間,但在讓你走之前,要先解決一件事情,”路德平淡地說完,一字一頓地揶揄:
“不合群的優菈小姐。”
“什么事情?”注意力被‘一段時間’和‘事情’分散,優菈問。
“想辦法讓你合群。”
“這不可能......”優菈消沉地搖頭,“罪人的后裔,不會被原諒。”
“是的。”
路德沒否認,優菈眼神黯淡,低下頭,怔怔看著疊在一起的雙手。
“明明和勞倫斯決裂,卻仍甩不脫血脈帶來的重縛,”路德以感慨的語氣說:“其他人的冷語和孤立令你太迷茫了。”
優菈抬起頭,暗色星霧籠著似的漂亮眼瞳里,凝望他,問:
“那我應該怎么做?”
她期盼從這牢籠中解脫,卻又在濃重的迷霧中,望不到出口。
而秦河是那樣耀眼,劍術、經商、樣貌、榮耀的家族,所有人都喜歡他......他真的,和他所說的那樣無所不能嗎?
“你知道,為什么人們不肯相信你嗎?”路德問。
優菈搖頭。
“滔滔雄辯永遠不如事實來得猛烈和深切,所有人都明白,滿口空話是沒有用的。”路德的話語鏗鏘有力:
“去狩獵吧,把龐大的魔物帶回來,送到鐵匠鋪,人們會見證這一切。”
“可要是人們......”優菈剛想說話,就被路德打斷:
“這是個必須堅持的艱苦過程,你要一步步腳踏實地積累,所以在開始注視家族、市民的觀念之前,你得先保持真我。
“如果連自己都不信任,還會有誰愿意相信你,覺得你能做成一件和他們認知截然不同的事?”
頓了頓,路德繼續說:
“當然,你也可以反問他們,問那些碌碌無為卻尖酸刻薄的市民,問那些沒有本事卻自視清高的騎士,‘你救了多少人,挽回了多少村莊,又殺了多少魔物?’
......
在注視家族和人們的觀念之前,你得先保持真我。
將真正無藥可救之人的冷語忽視,投身于艱苦卓絕的戰斗,像溫妮莎在競技場中,連斗十二場的不懈精神一樣,腳踏實地,掙脫沉重的枷鎖。
就是這一瞬間。
冰神之眼悄然浮現。
毫不引人注目地浮現在桌上。
優菈永遠忘不了的,不是這一切,而是之后,那清朗的嗓音:
“看來神明認可了你的意志。”
還有說這句話時,那歲月不能令其失色的淡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