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郁芃冉都在忙著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她原本計劃的是出國找醫生聊聊,等到自己的情況好一些之后就回來。她在英國還有認識的人,對那邊也挺熟悉,所以不需要帶太多東西過去。
汪嶼不是沒有察覺到她的動向,只是因為擔心自己問她的話反而會讓她不開心,就一直憋著沒問。
這陣子她始終在有意無意地把公司的大部分工作提前完成,包括之前說過的快閃項目,為的就是給自己之后的治療空出時間。
因為快閃店項目需要大量slogan作為宣傳,郁芃冉之前出版文學作品時遴選紙張的經驗很多,這次反而還能派上用場,所以有一陣子家里堆著各種材質的海報紙。
汪嶼自然不會說什么,本想給她幫忙,卻被她以“這個項目不需要男性幫忙”為由拒絕了,看得他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這樣也好,看她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樣子,他反而安心。
快閃項目的持續時間不長,再加上這次項目是為了試水,所以大家準備把這次活動的結束時間定在圣誕節。
畢竟是BeforeDawn出手,又是針對女性的快閃,業內對于這個項目褒貶不一,但以女性為主導的企業大多投來了橄欖枝,都希望能或多或少盡自己的力。至于那些以男性為主導的企業......郁芃冉向來不在乎他們的看法。
slogan全部提交上去之后,項目也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只是郁芃冉自己并不想出門去查看現場的情況,幾乎都是靠手底下的員工進行實時視頻會議才了解了情況。地址是早就選好了的,選的是BeforeDawn自家的商場中心的那塊空地,面積和位置都是妥妥的優秀。
項目肯定是能如期進行的,現在就是郁芃冉自己這邊的問題了。她為了給自己留時間,之后這個快閃項目進行的過程中都不在國內,所以也無法去現場看看項目的情況究竟如何,只能把這件事拜托給負責項目的主管。
俞禮作為男性,這次也被項目組排除在外,搞得他也哭笑不得。
直到那天,郁芃冉辦好了簽證。
晚上和汪嶼一起吃飯的時候,她主動提出要去飯后散步。
汪嶼猜出她有話要說,沒多想就答應下來。
晚飯后,兩個人慢悠悠地走在小區里。
因為擔心她的安全,汪嶼在她搬回來之后就給她加強了安保,但又考慮到她不喜歡陌生人離她太近,就把人員分散在了各處。
這附近的安全應該還是能得到保障的。
汪嶼小心翼翼地牽著她往前,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這樣的安寧好像也變得尤其難得。
“我最近都在收拾東西,我想出門一趟。”
郁芃冉能明顯察覺到汪嶼頓了頓,下意識勾住他的手指。
“我知道自己最近狀態不好,看書也看不進去,做題也做不下去,我好像被負面情緒包裹起來了。這種情況似曾相識,和我當初剛到英國的時候差不多,所以我大概清楚了情況。我知道這樣不對,所以我想找醫生聊聊。”
汪嶼這回真的怔住了,就這樣停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她。
“所以,我打算接下來一段時間去一趟英國,找我之前那個醫生聊聊。我想成為一個正常人,不是誰的拖油瓶或者累贅。”
“你一直都是正常人。”汪嶼上前一步,輕輕擁住她。“你一直都是,不要貶低自己。”
郁芃冉難得這么冷靜和清醒,下意識把自己的腦袋埋在他的胸口,雙手圈住他的腰:“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我知道現在這樣的情況是我自己把自己束縛起來造成的,所以我需要找到化解的辦法。等我下次回到你身邊的時候,我就是過去那樣了。”
霎時間,汪嶼覺得鼻尖有點酸。
這原本并不是她的責任,但卻把她逼成了現在這樣。不管是當初的粒粒還是那時的裴氏股東大會,本就不是她的錯。
說白了,她此刻的痛苦和悲哀都來源于尹聽喬。如果不是尹聽喬從中作梗,她壓根就不需要承受這么多。
“你想什么時候去呢?”
“就這幾天吧,到時候我會跟你說的。你不要專門讓人跟著我好不好?我想自己處理這件事,保鏢我會帶著的,他們肯定會隨時跟你匯報消息,剩下的事情就讓我自己全權處理好嗎?”
汪嶼猶豫幾秒,還是答應下來。
這樣也好,給她充足的空間和時間,讓她全心恢復成原來那樣,他可以等。
郁芃冉難得主動拉著他去了拳擊館,那次在拳擊館揍了汪嶼一拳之后,她就沒再來過,現在她也想試著直面過去,試著找到調節情緒的突破口。
為了不傷到他,郁芃冉這次選的陪練是拳擊教練。
這段時間以來,她總是郁郁寡歡,看上去就很沒精氣神,發型也不怎么用心整理,抱著膝蓋縮在窗臺上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她是一只被主人狠心丟棄在外的小貓。現在看她隨意綁了個丸子頭站在拳擊教練對面,汪嶼的心突然往回落了些。
雖然表面上看過去依然沒什么氣色,但精神好了不少,證明還是有希望的。
教練沖著她勾勾手:“把我當成你最討厭的人就好。”
“那你今天活不成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結合她的眼神,嚇得拳擊教練下意識看向了在旁邊那塊場地健身的汪嶼。
他自然也聽見了這句話,笑著上前,微微低頭,親親她的額頭:“寶寶好兇,按你想的做就好了。”
高貴的貓咪在張牙舞爪,這才是原原本本的郁芃冉,所以他不想阻攔。
她今天確實是抱著發泄的心來的,所以出拳相當狠厲。教練對她的訓練成果很滿意,不僅回回成功躲開她的攻擊,還能在那之后指導她的下一次出拳。
汪嶼也很滿意,從她搬回家開始頭一回這么輕松,就這樣笑瞇瞇地坐在場邊看她訓練。
等到從健身房洗了澡回家,汪嶼依然牽著她,慢悠悠地往回走。
“我計劃這周之內去。”
“嗯。”
“不帶楊揚。”
汪嶼微不可查地頓了頓,還是應下。
她既然已經考慮完了這件事,那他再說什么都會破壞她的計劃,那就干脆什么都別說。
“如果有任何事情的話,我會告訴你的,但是你不要主動聯系我好嗎?”
“大概要多久呢?”
像這樣保持單方面的聯系要多久呢。
他簡直不敢想象十天半個月都要過這樣的生活,甚至還有可能要更久。
“不知道,但是我預計時間不會短。”
這回是郁芃冉主動抱住了他。
半晌,他再次向她妥協:“好。”
*
回家之后,郁芃冉從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些東西放在客廳茶幾上,有些不安地看著汪嶼,眼神示意他可以翻開看看。
汪嶼從小到大都在英國,自然知道那幾個小本子是什么東西,也一眼就看出來那些藥盒上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霎時,他的心又像被一只手緊緊揪住。
她過去的抑郁和焦慮都很嚴重,幾乎每周都要去醫生那里報道。想起此前從裴頌騏那里聽到的只言片語,他只覺得呼吸困難。
她到底是怎么恢復成現在這樣的呢?中間經過了多少努力?
郁芃冉這時又好像重新冷靜下來,分外坦然:“我過去在英國接受了大量相關治療,幾乎每晚都要靠這些藥物才能正常入睡,嚴重的時候甚至會蹲在大街上抱頭痛哭,之后還出現了相當程度的軀體僵硬。那時的室友對我很好,幾乎時刻都在我身邊,我很感激她。”
汪嶼愣住。
“最近我好像又有這種感覺了,渾身動彈不得,入睡困難,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種情緒就是想哭。正是因為我過去有過這樣的經歷,我才知道我或許又回到了當初那種負面狀態中。這是舊疾,于我而言好像從來就沒有根治一說。”
“冉冉……”
“舊疾再犯對我來說是很痛苦的,我以為我能擺脫那樣的負面情緒的漩渦,可是我好像又把自己推進去了。這些藥我都沒重新開始吃,因為我想聽聽醫生的建議。這段時間我都在緊鑼密鼓地安排BeforeDawn的后期工作,把必要的事情提前做完,給我自己騰出一些時間來,我需要回英國一趟去見見我的醫生。”
她就這樣淡然地敘述,以及毫無意識地落淚。
直到汪嶼伸手替她小心翼翼地擦掉眼淚,她才知道自己的情緒已然再次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知道我出了問題,我需要幫助。”她的聲線在顫抖。“我想把自己拽出來,應該是我來控制情緒才對,而不是情緒控制我,我需要幫助。”
相比于之前的清冷疏離,現在的郁芃冉只有脆弱,仿佛只要輕輕一碰,她就會立刻破碎成渣。
越是這樣,汪嶼越心絞。
事情明明本不該是這樣的,發展趨勢突然進入失控的軌道之后,他也看不清前路了,但為什么最后所有苦痛都由她一人承受?
郁芃冉閉了閉眼,被他帶進懷里輕輕拍著背,像是在安慰痛哭流涕的小孩子。
兩個人默契地沒說話,就這樣輕輕擁抱,即使如此,他們也都知道此時有一堵無形的墻正豎在他們中間。
郁芃冉輕輕抓著他的袖口,像是抓住了她的救命稻草。
“汪嶼,等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