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芃冉在周日轉回了普通病房,汪嶼正好回家去取了些書過來。
在ICU病房的這幾天,醫護人員都在盯著她的炎癥,等到她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后才敢稍微松口。現在整體來看還不錯,炎癥在慢慢好轉,只是她依然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汪嶼抱著書匆忙回到醫院,小心翼翼地把用防塵袋裝起來的書放在桌上,隨后轉身看向主治醫生。
“汪先生,炎癥已經快下去了,體檢可以隨時進行,您要是可以接受的話,等炎癥徹底下去的時候,我就去安排人給郁小姐做。”
“好的好的,那就麻煩您了。”汪嶼搓搓手。“另外,我可不可以問您一個問題?”
“您說。”
“如果長期出于昏迷狀態中的話,病患會有腦部損傷嗎?或者說......”
她會再次忘記嗎?
怎么說呢,現在相比于她再次身處危險之中,他倒還能接受她再次忘記那些過往。
如果一直不回想起來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醫生似乎看穿了汪嶼的想法,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腦部功能一切正常,這個您不用擔心。”
汪嶼點了點頭,一連說了好幾句“謝謝”。
楊揚來醫院的時候,汪嶼正坐在病床邊給郁芃冉讀《小王子》。
他知道頭兒現在包攬了照顧郁芃冉的一切大小事務,之前他也建議過請個護工過來幫忙,但是被頭兒拒絕了,幾乎事事親力親為,專注又虔誠的樣子像極了在打理一件珍貴易碎的瓷器。
郁芃冉出了ICU病房之后氣色稍微好了些,只是臉上依然有些蒼白。
根據汪嶼自己的說法,如果現在是她難得的深度好眠的時間,他可以在她身邊做點力所能及的讓她更開心的事情,比如讀書。
她喜歡莎士比亞,所以他回家去把那幾本原著帶來了。
——當然了,拿的是他自己買的那些,他才不會亂動她的那些珍藏版。
楊揚也很久沒看到過這樣和諧的場景,干脆默默在旁邊站著,直到汪嶼讀完這一節內容,他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說話的聲音盡可能放輕。
“頭兒,現在各項安排都做好了,就等明天早上了。”
“時間還早,裴頌騏那邊有專人守著嗎?”
“有的,我都安排好了,本來說是要多派些人一路護送他從廟里出來的,但是裴頌騏自己不愿意,我就沒再強求了。”
汪嶼簡單應了一聲,重新翻開書,繼續給她讀故事。
等到讀完,汪嶼才起身給郁芃冉掖好了被子,輕手輕腳地護著那只裹了紗布的手,親親她的額頭,小聲說了句“明天再繼續”。
“喬如芳現在怎么樣了?”
“說是要絕地反擊,有點失態。”楊揚接話。“據我所知,裴家這幾天似乎不太平。”
汪嶼微不可查地頓了頓,去衛生間洗了塊熱毛巾出來,輕輕給郁芃冉擦臉:“裴頌驊和梁霜在準備離婚了吧?梁霜礙于面子,肯定是不會想要這么臟的老公的,起訴離婚既能保全自己也能得到一筆不小的離婚賠償,一舉兩得,指不定還能落得個好名聲。”
“裴頌驊在暗中轉移裴氏的資金,財務部那邊發現了,已經提前攔截下來了,想問問您的意見。”
“他死不足惜,要錢也沒用,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
“好的Watson。”
“梁霜那邊先觀察著,她也是個惦記錢的主,讓財務部上點心,指不定之后她也會有什么不干凈的小動作。”
“好。”
汪嶼輕咳兩聲,楊揚識趣地退出房間。
因為長時間躺著容易對臟器造成傷害,汪嶼會時不時替她翻個身,每天也都會準時給她擦身體。知道她喜歡AT那套蜜桃香氛和之前出的柑橘香氛,他也都從家里帶過來了,小心翼翼地給她抹上,虔誠得像是在觸碰神明腳背的信徒。
擦拭之后,汪嶼俯身輕吻她的額頭。
“好夢,明天也是很好的一天。”
楊揚在病房門從里面打開之后又小聲進去了,時間尚早,他們不需要開燈,借外面的日光就能看清,和汪嶼面對面坐著處理工作郵件的時候,這樣的環境對他們來說還算不錯。
這回的說話音量更低。
“我先把您的視頻會議調整到了后天下午,是裴氏項目部的例行會議。為了配合YW和AT總部那邊的時差,明天主要處理的是YW的工作,事情并不多,所以明天可以專門用來盯著裴頌騏那邊的情況。目前成功預約記者招待會的媒體已經超過五十家,小媒體肯定還會源源不斷地往那邊湊,我會再增派人手過去維持秩序,明天早上勢必有一場惡仗要打。”
“不需要太多,適當留出空間給那些想往外傳遞消息的人,我們也需要一些傻子沖鋒陷陣。”汪嶼揉了揉眉心。“到時候把所有人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在招待會現場,一部分去看著尹家,一部分去看著裴家。至于鄭家,無所謂了,我們手頭上的證據足以證明我們是清白的。”
“好的Watson。”
“裴頌騏的資金流動情況怎么樣?”
“一切正常,都按照我們的計劃進行。”楊揚端著pad快速敲擊屏幕,旋即遞到頭兒面前。“我查了裴氏目前的股權架構,已經完成了重組,因為現在時間很晚,其他股東們估計要明天早上才能發現架構變化,到那個時候,我們應該已經在準備記者招待會了。”
汪嶼側過身子看了眼依舊在熟睡的人,眼里滿是疲憊和心疼。
不知道她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會是什么反應。
“頭兒,現在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去酒店再做好最后的安排。”
“你先回家吧,沒事的,不要慌也不要緊張。這次的招待會不是只有我們的人在,不要把裴頌騏這個人想得太簡單了,他其實藏了很多招,我們看不透他的。明天勢必也會有他這些年來培養的人在現場,所以我們只起到陪襯的作用,重點是裴頌騏他自己。”
“好的。”楊揚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以示安慰。“那明天我們都不需要到場嗎?”
“把場子留給裴頌騏吧,他要宣布的事情可太多了。”
“好。”
話音落下,兩個人同時沉默,默契地看向病床上的人。
這個時候越是沒人說話,他們之間越能明白對方心里想過的是什么。畢竟他們已經搭檔合作了這么多年,對于對方的心思都了解得很清楚。
楊揚知道汪嶼現在很平靜,甚至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起伏。
是因為知道自己馬上就可以脫離裴氏這片苦海了嗎?
*
傍晚,裴頌騏打來了電話。
盡管明天就開記者招待會,他依然沒有任何緊張的情緒,電話內容也只是問汪嶼關于郁芃冉身體情況的話題。
汪嶼知道裴頌騏對郁芃冉有著特殊的感情,還是原原本本把今天查房時護士說的話轉達給了他。
裴頌騏和郁芃冉之間本質上并沒有任何關系,算不上朋友也更不是親人,但裴頌騏的一舉一動都是為了郁芃冉,無一不證明他心里依然沒能放下付箐泠。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一陣,無聲嘆氣:“這陣子確實委屈她了,我很對不起她,也對不起姍姍。”
汪嶼心里很不是滋味,下意識扭頭看向病床上依然沉沉睡著的人。
沒多久,病房門被推開。
裴頌騏還是多少有些不放心,干脆來了這里親眼看看郁芃冉的情況。
汪嶼就這樣默默坐在一邊,神色復雜地看著裴頌騏面無表情地輕輕撥開郁芃冉耳邊的長發。
“尹聽喬跟她說了哪些事?除了那只小貓和你的計劃,是不是還有什么別的?”
他只是搖頭:“我找線人去問過當時的情況,他們兩個關起門來說的,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尹聽喬能說的絕對不少,能把她刺激成這個樣子,尹聽喬有絕對的責任。再來就是......”
裴頌騏抬眼看向汪嶼,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找人問了,那天下午,喬如芳找了冉冉。當時喬如芳在地下停車場直接扇了她一個耳光,保鏢那時不在附近,所以沒能及時攔住。”
霎時,汪嶼察覺到了強烈的殺氣。
“能確定嗎?”
“監控也拍到了,清清楚楚。”
這是一段咬著后槽牙的對話。
一時間,面對著坐在病床兩邊的男人交換了眼神,隨后同時換上那副冰冷到能結出霜的神色。僅一個眼神示意,汪嶼就起身跟著裴頌騏去了窗邊。
“既然能找上門,那他們應該是在小區里面布了眼線,你這段時間務必調查清楚,把那些蟑螂全部剔除掉,確保她能安全自由地生活。至于那個喬如芳,小嘍啰而已,從一開始我就沒怎么放在心上,擊垮她如同擊垮一只螞蟻,我會親手除掉這個障礙。明天的記者招待會,我先公布那些事情,之后再來慢慢折磨尹家。這些事情你先暫時對冉冉保密,我不想她承受不該有的心理壓力。”
“好。”
“你這陣子最好也不要出現在媒體面前,盡量避開風頭,那些事情我去處理就好,你只需要保護好冉冉。”
汪嶼看了身邊的人一眼,還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