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鑰匙，但楊揚還是按了門鈴，為的也是不嚇到郁芃冉。

開門的人是劉阿姨，她才打掃了衛生，正準備出去買點菜來做晚飯。

康若宸小聲打過招呼之后，換了鞋進門，有些拘謹地往里走，隨后就看見盤腿坐在窗臺上的郁芃冉。

那瞬間，她覺得這個郁芃冉好陌生，比之前那個請她吃飯還跟她談天說地的漂亮姐姐冷好多。如果說當初的郁芃冉是個知心大姐姐的話，現在這個郁芃冉大概是個更適合擺在玻璃櫥窗里供人欣賞的毫無生氣的展覽品，脆弱又清冷。

“郁總?！笨等翦吩诖芭_邊站定，聲音放輕。“我是康若宸……您還記得我嗎？”

正在看書的郁芃冉應聲抬頭，漠然的眼里總算亮起微光：“宸宸。”

“是我?！?/p>

還站在玄關處的楊揚暗自舒了口氣，也沒走近，就這樣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反手帶上家門，邊下樓邊給還在公司的汪嶼發消息，告訴他不用擔心。

*

康若宸小心翼翼地爬上窗臺，在郁芃冉對面坐好，把包里的東西抽出來，輕輕放在小桌子上。

迎著郁芃冉好奇地視線，她莫名有些局促：“上次在漓城見到你之后，我覺得你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我就給你畫了幾張水彩。這次來江城出差，我還去你的快閃活動打卡了，畫了些寫生，希望你不要嫌棄?！?/p>

郁芃冉把書放到一邊，端起那本水彩畫本，仔仔細細地一張張翻閱。

與職業插畫師池魚相比，作為建筑設計師的康若宸的畫風更加硬朗，排線更多，色彩對比也更強烈。池魚比較喜歡用手繪板處理畫稿，而康若宸喜歡用紙質本。

康若宸一眼就看到她手腕上的紗布，暗暗揪心的同時也極度擔心她的精神狀況，但又不知道要說什么，生怕說多錯多甚至刺激到她，干脆也選擇沉默。

郁芃冉在肖像畫那幾頁停了很久，目不轉睛地盯著水彩紙上的自己：“我在你眼里是這個樣子嗎？”

“是很酷的姐姐?！笨等翦伏c點頭。“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會騎機車在城市街頭撒野?！?/p>

郁芃冉微微揚起嘴角。

——康若宸看到的時候都驚了，以為自己昨天喝了酒導致今天還有點眼花，但確認她的確在微笑的時候，心跳猛然加速。

原來她來這里是真的可以幫上忙的。

“我很喜歡，謝謝你?！庇羝M冉的視線依然停在畫上，只是這回翻到了后面幾頁。“這些活動現場的寫生真的很好看……你可以把這個本子賣給我嗎？我很想收藏。”

這話可就讓康若宸覺得受寵若驚了，立刻急忙擺手：“不收錢不收錢，這個就是送給你的，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她看見郁芃冉眼里難得閃過一道光，像極了當初她第一次在公司見到的那位BeforeDawn女總裁ScarlettYu。相比之下，她更喜歡后者。

郁芃冉留康若宸在家吃晚飯，等劉阿姨去取了汪嶼訂的那些黑皮蝦回來的時候還特意囑咐她多做一個人的飯。阿姨也總算看到郁芃冉有了些精神，笑著答應下來。

*

汪嶼今天加班了，等他回家的時候，郁芃冉還坐在窗臺上和康若宸聊插畫的事情。

康若宸在剛來的時候就覺得這套房子有點不像女孩子的家，直到汪嶼開門進屋，她還被嚇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所以……這確實不是女孩子的家，而是裴皓威的家？

裴氏的裴皓威？！

汪嶼沒注意到康若宸臉上的錯愕，注意力全在郁芃冉身上，進門之后徑直走向她。

康若宸都要結巴了：“裴總好?！?/p>

“客氣了，我是汪嶼，謝謝你今天過來?！蓖魩Z笑得抱歉。“一會兒留下來吃個晚飯吧，真的謝謝你?！?/p>

他能察覺到郁芃冉現在心情還不錯，給她小心把長發撥到耳后的時候也不見她抗拒，始終懸著的心總算稍微放下了些。

汪嶼其實知道康若宸，但對她的了解也僅限于遲慕森的描述和郁芃冉的炫耀——是的，郁芃冉曾經在他面前炫耀她發現了康若宸這么個寶藏女孩——所以今天她能來看郁芃冉，他很是感激。

郁芃冉對他們兩個的對話置若罔聞，全程都安安靜靜地翻著那本畫冊，也就在阿姨喊他們吃飯的時候才稍有反應。

她手臂舊傷還沒徹底愈合，丑陋的傷疤在她卷起袖子之后毫不掩飾地展現在柔光燈下，另有手腕上纏繞著的厚重紗布，看得康若宸又揪心起來。

不該這樣的，郁芃冉不該這樣的。

楊揚正好要來匯報工作，汪嶼也讓他過來一塊吃飯。家里難得這么多人，郁芃冉起初明顯有些不適，但在坐下之后反而輕松了許多。

康若宸依然拘謹，畢竟面前坐著的兩個人的資產加起來保守估計超過十位數，她身邊還坐著首席特助，她在這其中就像一個存在感極低、可有可無的小沙礫。

遲慕森的電話在飯后打來，那時康若宸正陪郁芃冉坐在窗臺上安安靜靜地閱讀，汪嶼和楊揚在客廳核對工作。

郁芃冉不是沒注意到康若宸手機上始終亮著的“遲總”，原本還在好奇為什么遲慕森會直接給小職員打電話并且康若宸為什么會有遲慕森的私人聯系方式，看她一直沒有接聽電話的打算，好奇地盯著她。

打來電話的人似乎相當執著，康若宸不接他就一直不掛，直到最后，她總算被手機振動給搞煩了。

“好的遲總，稿件確實在我這里，我還在郁總這邊，一會兒就回去了?！?/p>

看她匆忙掛電話，郁芃冉也猜到她有事要忙，小心收起書和畫冊，慢吞吞地爬下臺階，把她送到門口。

楊揚起身過來打算送她回去，卻在開門的時候和已經站在外面準備敲門的遲慕森打了個照面，康若宸剛換好鞋還差點撞進自家老板懷里，尷尬地在他身后站定。

汪嶼和郁芃冉也沒想到遲慕森會突然出現，本想讓他進來坐坐，他卻先開口解釋說合作方在等設計稿所以他明天會再來找郁芃冉聊聊，寒暄幾句之后，他們站在門口目送兩個人快步離開。

“遲慕森。”

郁芃冉聲音不大，卻恰到好處地叫住了他。

被點名的人應聲停在原地，回頭看向她。

她只是在那瞬間覺得遲慕森和康若宸的關系尷尬得不同尋常，想問問他之后能不能允許康若宸在沒事的時候來這邊玩，迎著他好奇地視線，她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了，轉而看向他身邊的女生。

“謝謝你?！?/p>

遲慕森自然明白這句感謝不是對他說的，也沒點破，只是沖著她笑了笑。

汪嶼知道她最近容易情緒波動，也沒有阻攔，就這樣安靜盯著她的側臉。聽她說了聲感謝，心一下子掉了下來，和不遠處的遲慕森交換了眼神。

至少她還在試圖走出來，這很好?？吹贸鰜?，她今天的精神狀態總算在經歷了長時間的低迷之后迎來了不太明顯的好轉，大概是遇見了能說說話的朋友。

還有希望，他還能把她從深淵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