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揚把車子放在停車場比較隱蔽的位置,推著行李箱推車跟在郁芃冉和汪洋身后往出發廳的方向去。
沒走幾步,不遠處突然傳來聲音。
“冉冉。”
郁芃冉應聲停在原地,好奇地回過頭,卻在看見裴頌騏的瞬間頓住。
因為在車上哭過,她現在眼睛腫了,又不想在機場這樣人多口雜的地方引起什么話題,下車前特地戴上了口罩和眼鏡,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為的就是不讓大家認出她。所以現在看見裴頌騏,她除了好奇這人為什么會跟來機場,也好奇他怎么認出了她。
裴頌騏卻顧不得其他,快步上前,壓低帽檐,從外套內兜里掏出一個小布袋交給她。
“這是什么?”
“一串佛珠和一個護身符,我知道你現在或許不想見我,但是我覺得這些東西或多或少能幫到你一些,就還是趕來給你了。兩件東西都已經開過光,我求過佛祖保佑,這些東西能護你周全。佛珠是之前我極少離身的東西,只要在佛堂里就都會帶著它;這個護身符則是我此前專門在方丈那里求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拿到的,你可以隨身帶著。”
郁芃冉愣了。
她知道佛珠對于出家人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現在裴頌騏把這個送給她......
“冉冉,這趟去英國,你又要只身遠在海外,我無法像你小時候那樣照顧到你,但求你照顧好自己,別讓自己受委屈。有什么事都可以聯系我,我在英國有些朋友,盡量讓他們給你提供最及時的幫助。之前那個心理醫生和我很熟,我也把聯系方式發給你了,如果你想去找她聊聊的話,你直接跟她說就好,她會給你免預約直接見面。在生活上有任何困難的話,也不要自己去扛,我知道你是個很要強的人,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你身后站著很多人,你從來沒有獨自站在懸崖邊。”
郁芃冉沉默一陣,摘掉墨鏡,上前擁住裴頌騏。
裴頌騏愣了半秒,旋即笑著拍拍她的后腦勺,像長輩安慰晚輩那般:“還和小時候一個樣。”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替我經常去見見媽媽吧。”
她又在哭了。
明知道最近自己的心理防線實在脆弱得吹彈可破,卻還是一次次放任自己崩潰。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么多人為她奔波忙碌,也配不上這些人對她的好。
“好,我會多去看看她,向她轉達你的近況,不哭了。”裴頌騏笑了笑。“快去吧,別耽誤了航班。”
郁芃冉一抽一抽地松開他,重新戴上墨鏡,退開兩步沖他深鞠躬之后,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個布袋。
“去吧,別回頭。”
這句話不僅僅是對現在要飛往英國的她說,也是對未來的她說。
在他眼里,這個有著和付箐泠一樣的眼睛的小姑娘就應該始終頭也不回地瀟灑往前走,不為世俗牽絆,不被困難擊垮。就算短暫地陷入悲傷和痛苦,最后也會涅槃重生,煥發新的活力。
付箐泠是這樣的人,他希望并相信郁芃冉也是。
郁芃冉重新挽住汪洋的手,沖他揮手拜別。汪洋也短暫地和他交換了視線,點點頭,帶著郁芃冉繼續往出發廳的方向去。
楊揚不知道這事應不應該轉達汪嶼,但在看見郁芃冉始終緊緊護著那個裝了小布袋的挎包之后,默默把自己的手機放回了口袋里。
算了,這是郁芃冉和裴頌騏之間的事。
*
順利辦好托運之后,楊揚打算把她們送進安檢之后再離開,然而在去安檢的路上,周圍突然涌上來不少扛著拍攝機器的記者。
楊揚和身邊的保鏢都還沒來得及阻止,一個人徑直穿過那些記者,大步走了過來。
裴頌驊。
連楊揚都愣了。
這人根本不怕被抓嗎?怎么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這么多的場合?
汪洋迅速把郁芃冉護在自己身后,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人。楊揚和諸多保鏢已經就位,阻止他再上前去。
“裴先生,您現在出現在這里恐怕不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我是犯了什么錯還是非要被請去喝茶?”裴頌驊坦然。“你現在報警,看看他們敢不敢把我帶走。”
楊揚皺眉。
這是什么情況?
保鏢還是很聰明的,立刻聯系線人問了情況,隨后把最新消息轉達給了楊揚。
說是裴頌驊花了大價錢封住了鄭嬌嬌的嘴,畢竟他和鄭嬌嬌的事情只有作為當事人的他們自己清楚,其他人就算說再多也沒用,只要鄭嬌嬌不出面,警方自然無法把裴頌驊拿下。再來就是,雖然之前汪嶼提供了資金流水方面的證據,但這些調查起來也需要時間,所以現在裴頌驊還能相對自由一些。
至于當初直接拿那些錢去消費的梁霜,她的那些東西自然被充了公,還有不少人去看笑話般圍觀拍賣。
汪洋對眼前的人很是不屑,本打算直接拉著郁芃冉離開現場,卻又被周圍的記者攔住。
楊揚粗略看了一眼,這些記者都不是平時與裴氏交好的那些大媒體,但記者群和此前在鄭嬌嬌生日宴會上的那些人高度重合,猜到這次估計又是鄭家從中作梗,頓時怒火中燒。
“你到底想干什么?”汪洋雖然已經很是不爽,但還是在公眾場合保持著優雅,眼神示意楊揚先顧郁芃冉。“裴頌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這么孜孜不倦的人呢?”
“你別誤會。”裴頌驊笑。“我最近這段時間都忙于和梁霜協議離婚的事情,現在正在做財產分割,事情太多了,一下子沒顧得上去找你。我知道你在圣誕假期一定會回國來,只是我太忙了,所以沒去找你吃個飯,這是我的問題。”
一時間,周圍快門聲不斷。
楊揚隨后就被保鏢告知了現在的新聞動向,說是小媒體已經開始給裴頌驊炒“深情”人設了,配圖無一例外是在機場拍的這些,軟文倒是寫得有模有樣,都說裴頌驊和汪洋才是當初校園里的風云情侶,只是因為種種因素才沒能一起走到最后。
“一看就是提前準備好的,是我們疏忽大意了,趕緊通知Watson和裴頌騏。”
“好的。”
這邊,裴頌驊還在繼續深情款款:“之前確實是我虧待了你,害得你一直遠居國外,現在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了,等我辦完現在的離婚手續,如果你還愿意等我的話,我會去英國接你回家,回我們的家。汪洋,你愿意嗎?”
說罷,周圍的記者還緊跟著開始歡呼,連機場上方都落下了不少玫瑰花瓣。
楊揚都快被氣吐了,邊護著身邊已經驚恐到臉色慘白的郁芃冉邊直接給裴頌騏打了個電話。
對方應該還沒有離開停車場,幾乎是秒接:“楊揚?”
“裴先生,裴頌驊現在把我們攔在了出發大廳,當著一群媒體的面上演了一出神情戲碼,您現在能提供一些幫助嗎?”
那人似乎已經在跑步,語氣很是冷冽:“我馬上到,我已經看到人群了。”
說完就掛了電話。
楊揚收起手機,察覺郁芃冉已經有些呼吸困難,更是急得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出撒,跟她說話的時候卻依然耐心冷靜:“Scarlett,你現在怎么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們......為什么會憑空出現?”
郁芃冉今天包裹得尤其嚴實,那些人——包括裴頌驊在內——應該都沒認出她來,估計都以為她是汪洋身邊的工作人員,所以注意力壓根沒放在她身上。但就算如此,郁芃冉還是察覺到了莫大的精神壓力。
機場本就人多,現在還有這么多鏡頭,她真的快喘不上氣了。
“我會把之前沒能給你的那些全都補給你,名分、地位、利益......原本屬于我們兩個的生活,我會統統還給你。你也知道的,和梁霜結婚本就是我的無奈之舉,現在我終于要脫離苦海了,我恨不得立刻和你一塊飛到英國去,我們可以在那里先住下,先置辦我們的小家。”
汪洋只是冷笑。
這人到底在演什么呢?拙劣的演技是想演給誰看?感動自己嗎?
“哦還有汪嶼,那孩子也在國外吃了很多苦,我都知道的。是我這個父親做得不夠合格,我知道這都是不應該,身為父親,我本應當多多參與到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去,但是卻因為梁霜,我無法與自己的孩子團聚,無法讓我的孩子感受到父愛,這是我的失職......我知道我過去做錯了很多......”
啪!
全場寂靜。
連已經趕到現場的裴頌騏也愣了一瞬,隨后輕輕搭住郁芃冉的肩膀,將她護在自己身邊。
捂著左臉的裴頌驊壓根沒想到汪洋會突然扇他一耳光,這一愣就是好一會兒,就這樣懵懵地看著眼前的人。
“我平時心態很好,這么多年在英國住得非常開心。我平時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但是我最受不了有人在我面前說我和我兒子的私事。你和梁霜之間究竟是怎么開始的,又是怎么發展和怎么結束的,我詳細你自己心里門清。現在來我面前偽善已經遲了,是不是非要我在這些鏡頭面前說說你當年是怎么配合梁霜毀掉自己原來的婚姻?”
最后兩個字被刻意加重,被玫瑰花瓣洗禮的大家自然聽了個清清楚楚。
“裴頌驊,你到底在裝什么?先是作為偽君子去招惹愛財的梁霜,之后配合梁霜把我踢走,現在你和梁霜之間因為錢鬧得不可開交,這會兒想起我來了?不好意思,你不會真的以為女人就是你揮之即來棄之即去的玩具吧?我可不是傻子,你的第二任妻子梁霜更不是。或許現場這些媒體更想知道你從未向外界公開過的第二段婚姻是怎么開啟的吧?你捫心自問,你掐著時間出現在這里,真的不是在作秀嗎?為了挽救你可憐的名聲,為了裴家岌岌可危的存款,你可真是豁得出去啊,居然還能找到原配這里來嗎?”
至少在這塊區域,除了機場廣播,楊揚在兩分鐘內壓根沒聽見任何人說話。
裴頌騏不想在這樣的地方讓郁芃冉和汪洋被卷進輿論漩渦,還是招呼人立刻把她們護送去了安檢口,還不忘拍了拍郁芃冉的背。因為不好讓大家知道她是郁芃冉,只能用眼神安慰她,轉身示意楊揚跟過去,隨后一路目送她們大步離開。
一時間,這邊只剩下裴頌驊和裴頌騏兄弟倆。
*
半晌,裴頌驊才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弟,扯開嘴角,近乎兇狠地看著他:“這不是我親愛的弟弟嗎?怎么出現在這里?難道你和汪洋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頌騏絲毫不惱,只向后擺了擺手,招來了那些已經等待了好一陣的工作人員:“這位就是裴頌驊,證據我已經提供了,你們可以把他帶走了。”
“裴頌騏你到底想干什么!”
“警方說調查你的資金問題需要時間,我擅自做主替他們把這部分時間省掉了。你和梁霜的協議離婚現在還在冷靜期內,萬一梁霜反悔,協議離婚可就沒用了。別想著找回你的原配妻子,真以為誰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醒醒吧,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裴頌騏說完就走,背影瀟灑利落,但誰都沒注意到他的視線正緊緊盯著不遠處的安檢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