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玉商商不會認字，修煉這事兒也就暫時擱置了。

駱清然平日也不忙，便將教玉商商認字這活兒攬了下來。小丫頭起步晚了些，但好在她聰敏，認字很快。

林祁言偶爾會來看看她，給她帶一些好吃的和小玩意兒，但都不會在宗派里停留太久。因為玉商商學認字實在是太認真，多待一會兒他都覺得是在耽誤她學習。

海棠花樹下，銀發老太太一字一頓地耐心讀著，她身邊的粉裙小姑娘聽得十分認真，握著一支毛筆歪歪斜斜地在紙上寫。

“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瘪樓迦痪従從畛鲆痪?，她看向眸子里滿是疑惑的玉商商，輕聲解釋道：“說的是君子要說話需要再三考慮，而做事則是要快速?！?/p>

玉商商歪著腦袋想了想，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出了一個問題：我也可以當君子嗎？

看著她困惑的小表情，駱清然樂了，“商商想當君子？”

從樹上飄落下一朵海棠花，調皮地在玉商商鼻子上刮了一下，惹得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她接住這朵花，別在自己頭上的小丸子邊，然后在紙上認認真真地寫道：大家都不討厭君子。

好像在師娘教她的所有句子里，君子都是一個受歡迎的存在。

她希望自己能成為不被人討厭的人。

距離姜欽川將她送來這里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她長高了一點，也不似剛來的時候蠟黃干瘦了。

小臉雖然不能說是白嫩，可至少也有了些肉，此時鼻尖上和臉頰上都沾上了一些墨汁，看著卻不叫人討厭。

看她清泉般的眸子盛滿了對他人認可的渴望。駱清然知道，這和她曾經的遭遇脫不開關系。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起身折了朵海棠別在玉商商頭上的另一顆小丸子上。

小姑娘的還是懵懂的模樣。

“商商，你知道嗎？其實他人的認可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還是你的本心。”駱清然輕輕指著她的胸口，“這兒。”

“我希望你是為了自己想成為君子而成為君子，而不是因為你覺得別人喜歡便去那樣做?！?/p>

“若每個人都活成了別人喜歡的樣子，那人究竟是為了別人而活的，還是為了自己？”

“縱然別人不喜歡你，可師娘喜歡你，師父喜歡你，欽川肯定也是喜歡你才會將你送到這兒來。如此，別人的看法還有那么重要嗎？”

“人生在世，當保持本心；若沒了本心，便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玉商商怔住了。

山神大人也會喜歡她嗎？別人對她的看法很重要嗎？

她的心里隱隱約約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風輕拂，吹得海棠花樹簌簌作響，帶起了她粉色的裙擺。紛紛揚揚的花瓣細細碎碎落下，像是下了一場花雨。

駱清然也不強求她回答，輕輕地牽起她的小手拍了拍，笑著道：“走吧，去看看后院池塘里的魚去?！?/p>

每天上午，她都會在海棠樹下教玉商商認字，再帶著她在后院的小花園里轉轉、喂喂小池塘里的魚，等到回來也就差不多到了飯點。

下午穆于林教她一些鍛體術，小丫頭看著沒幾兩肉，力氣還大著呢。

后院里的魚塘是穆于林修著給駱清然消遣的，魚塘不大，起初玉商商也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魚塘，后來她才知道，這里面也有陣法，里面的魚全都是師娘喜歡的觀賞魚，嬌貴著呢。

不過這些魚她很喜歡，因為當她走上橋的時候魚兒都會朝她圍過來，好像都很喜歡她的樣子。

撒了一把魚食，看著池塘里歡快地搶食的魚群，玉商商還在想著駱清然說的話。手里的飼料不間斷地往水里灑，魚兒吃飽了便滿意地擺著尾離開。

玉商商依舊坐在橋上，晃動著兩條小腿，腳丫子時不時在水面上拍打。

直到不遠處原本平靜的水面上忽然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駱清然才走到她身邊，在她的小臉上輕輕捏了一下，“想什么呢？下雨了，走吧。”

——

那天晚上玉商商做了個夢，夢到山神大人回來接她了。

他在海棠花樹下靜靜站著，青衫落拓。

海棠花瓣落了他一身，他就那么看著她，神色比櫻粉的花瓣還要溫柔，仿佛能揉碎山澗的寒冰。玉商商慢慢朝他走過去，措不及防腳下一空，猛地便驚醒了。

看著熟悉的淡紫色床幔和房間，她舉起右手，盯著手指出神。

好像剛剛……差一點點就可以抓到山神大人的衣袖了。

她重新閉上眼，可是怎么都睡不著了，一閉上眼，山神大人的尊容便在她腦子里跑，怎么都停不下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微微亮，玉商商連忙起床將被子疊好，自己打來水洗漱好，然后打開裝著大花棉襖的箱子，將棉襖拿了出來。

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來自他人的禮物。

現在已經過了穿棉襖的季節了，她的衣裳都是師娘讓人給她做的?？伤刻於紩晳T性地將棉襖拿出來看看。

見到棉襖的時候，就好像見到了山神大人。

也不知道山神大人什么時候會回來看看她？他還會回來嗎？

將棉襖重新疊好放回去，玉商商心里還有些小失落。

沒過多久她聽到外頭有了動靜，是師娘起了，便拿著小梳子去找師娘給自己綁小丸子。

對于她的積極駱清然已經見怪不怪，照常給她綁好了丸子之后，又從屜子里找出來一個鈴鐺，系在她的手腕上。

玉商商甩了甩手，鈴鐺清脆作響。她不解地看著駱清然，仿佛在問：師娘，為什么要給我這個？

駱清然笑笑，并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輕輕親了一下她的小臉蛋兒，柔聲道:“外面有人在找你?！?/p>

從來沒被人親過的玉商商頓時小臉發紅，整個人都暈暈乎乎了，甚至是誰來找她她都沒空去想，直到看見海棠樹下坐著的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她才回過神來。

山神大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姜欽川回頭看了她一眼。

如墨的長發像是瀑布一般的傾瀉而下，神明容顏俊朗，肩上落了瓣海棠，襯著青衫卻不顯得突兀。墨綠的瞳眸不經意同玉商商對上，她的心跳驟然間加快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