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商？怎么還發愣呢？”駱清然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你不是很想欽川嗎？他這不是來看你了。”

玉商商呆站著，有些局促，不知道應該怎么同他打招呼。

她的臉頰泛著和海棠一般的粉色，長了些肉的小手不安地攪在一起，兩只眼睛偷偷地往姜欽川那邊瞄。

矜貴的神明手中握著白玉杯，緩緩將杯中的茶水飲盡，這才抬眸看她一眼，毫無波瀾地道：“長高了。”

他的眸子深邃而幽冷，仿佛是山澗里的深潭，一望不見底。玉商商微微低下頭，垂下眼簾，她感覺山神大人好像比以前更冷漠了。

不僅是冷漠，好像還多了幾分她從未見到過的疲累……

玉商商心底一驚。

神仙也會累嗎？

這句話她沒有問出口。

姜欽川近來十分忙碌，只看她一會兒，便要離開了。他抖落了身上的落花，起身同駱清然告別。

他有些消瘦，背影看著有些孤單。玉商商看著他，心里突然就有些難受。

明明在三個月以前，她才是一無所有的人。

是山神大人給了她溫暖，幫她找到了家的感覺，可現在，他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就像那座在風雨里獨自立在山頭的山神廟一樣。

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玉商商使出了全身力氣跑過去，大膽地抓住青衫一角，從她嘴里吐出來兩個模糊的字：“帶……我……”不要再孤孤單單一個人了，帶上我吧。

玉商商看著他，眸中的不舍像一滴水措不及防滴在他心湖上，讓他心里微微有了些顫動和情緒的翻涌，但很快又止于平靜。

他將衣袖從那只小手里面抽出來，搖搖頭。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將她帶在身邊養，可照顧幼崽實在是太麻煩，更何況她還是人類。

對于人類他本就沒多少好感，哪怕她現在什么都沒有做錯。

“你在這里生活會過得很好，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他低下頭冷漠的看著她。

從決定將她從山神廟帶出來起，他就沒想過要親自將她撫養大。

玉商商垂頭喪氣地站著，嘴巴半張，卻說不出話來。

兩人就面對面地站著，半晌，姜欽川再次轉身準備離開。

“欽川，帶上她吧。”沉默著許久未出聲的駱清然緩緩開口，“我和于林哥準備四處去游玩了，怕也沒有多的精力再照顧她。”

游玩是假的，沒有精力照顧也是假的，但剛剛聽到玉商商開口說話，哪怕吐字都不清晰，也足夠在她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浪。

商商想去，那就讓她去吧。

說不定下一次再看到她，她就能像個正常人一般開口說話了。

小孩子嘛，開心最重要了。

“你養了她這么久，舍得？”姜欽川有那么一瞬間對自己做出的決定產生了懷疑，將這個人類幼崽從山神廟帶出來真的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嗎？

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穆于林夫婦二人有多期盼身邊能多個孩子、有多喜歡玉商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人類什么都可以假意的表演，唯獨從各種細節就能看出來的喜愛不能。

他們將玉商商撫養得這么好，足以看出費了多少心思，又怎么會輕易地讓玉商商跟他走？

而他身后的玉商商，雖然也想和他離開，但他能察覺到她是舍不得那對夫婦的。既然如此，為何不干脆一點，留下來？

人類真是一種思想復雜的生物。

“那我便在這里再待三個月，若三個月之后你還想和我一起離開，我就帶你走。”他定定地看著玉商商，聲音聽不出喜怒，“但是我外出消除怨氣之時，你得同我一起去。”

怨氣化為的妖物對尋常人而言是十分恐怖的一個存在，因為這種東西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人類幼崽又能在這種恐懼之下支撐多久？姜欽川篤定，只要帶她看幾次妖物，她便會害怕得不敢再要求和他一起。

玉商商立馬就答應了，小臉跟變天似的，前一秒還要哭不哭的樣子，下一刻馬上笑逐顏開。

姜欽川：“……”人類幼崽這么好滿足？

他的房間被安排在玉商商旁邊，隔得很近，甚至晚上他都能聽到隔壁傳來的孩童歡笑聲和老人溫柔的答復聲。

一切安寧而又美好。

第二天一早姜欽川就告訴玉商商，他要出去探查情況，小姑娘很乖巧地收拾好東西跟著他出門。

這是玉商商來到這兒之后第一次出門，心里隱約有些激動，剛開始還有些拘謹的走路姿勢也不知不覺成了連蹦帶跳的歡快模樣，手腕上的小鈴鐺跟著發出清脆的響聲，在下山的小路上回蕩。

天氣已經暖和，她穿著藕粉色羅裙，外頭罩了件同色的流云紋大褂，頭上的丱（guan）發用輕粉絲帶系好，兩個小丸子隨著她蹦蹦跳跳晃動看起來很是活潑。

她在前面跑，姜欽川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突然就想起來自己之前帶她出來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的模樣。

還是現在這樣更好一點。

從無恨山出來的玉商商就像是放歸山林的鳥兒，輕快的腳步將她從未來過的地方一寸一寸丈量。

清越明亮的鈴鐺聲一聲一聲將沉睡許久的山林喚醒，幼鳥的啼鳴、潺潺的溪流、森森蒼木，在這一片巍峨之中都被賦予獨特的生命，宛如一副活過來的畫卷，展現在她眼前。

粉色的身影在叢林里奔跑，不讓人覺得厭煩，卻感覺她仿佛本身就屬于這一片蒼綠，自由自在。

原本想用法術直接去山下的姜欽川在見到這樣一副畫面后停頓了一瞬，又抬腳朝前面走去。

從出宗派到下山花了足足兩個時辰，太陽明晃晃地掛著，玉商商已經有些熱了。

距離山腳不太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鎮子，姜欽川提前告訴了她，這次的妖物就在鎮子里。

兩人一前一后地進了鎮，鎮子雖小，街道上看著卻很是繁華，商販們站在自己的攤后面吆喝，桌案上擺著五花八門的商品，不時有人上去查看。

吆喝聲、交談聲、買東西的嬸子砍價的聲音，聽起來一切都熱鬧而自然，如果不是姜欽川說了這兒有妖物，玉商商是怎么都不會相信，這樣這個小城鎮，竟然也會有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