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凌給王海濤的空杯斟滿米酒,王海濤很滿意地頷首微笑。
“小蘇,你想賣整版猴票的意思我懂,不過我勸你胃口不要太大。”王海濤說,“猴票價格已經到頂了,泡沫太大,當心賠在手里。”
王海濤鋪墊猴票風險,等于給蘇凌打了預防針,萬一蘇凌賠了錢,責任自負。
蘇凌笑道:“沒事,你告訴我有什么辦法可以買到低價的猴票就行。”
王海濤雖是集郵界資深人士,他卻無法預測猴票未來的價位。
而蘇凌卻對猴票未來的價格走勢一清二楚。
他知道只要低價拿到猴票,創業資金就會迎刃而解。
“現在咱們這樣的大城市,已經有了集郵熱度,搞到整版猴票,難度不小。”王海濤徐徐道來:
“你可以去下面的縣市跑一下,那些地方集郵比較滯后,肯定會有意外收獲。”
蘇凌的想法和王海濤一致,他也想去縣市郵電局淘票。
關鍵是縣市主管集郵的人都不認識,跑也是白跑。
“好主意,您這高招我咋就沒想到呢。”蘇凌說,“可縣市郵電局,我一個人都不認識啊。”
“沒關系,我給你介紹幾個人,你去找他們。”王海濤說,“這幾個人和我關系很鐵,他們會幫你的。”
王海濤說了幾個縣市名稱,以及那里管郵票人的姓名。
蘇凌一一記在隨身小本上。
“王哥,你給我寫個條子吧,免得縣市的朋友懷疑我打著你的旗號招搖撞騙。”蘇凌得寸進尺,把小本子遞給王海濤。
1983年通訊工具還很落后,大哥大手提電話都還沒有開通,外出辦事拿著單位介紹信,或位高權重者寫的二指寬紙條,才會暢通無阻。
王海濤傲然一笑,頗有一種上檔次的榮耀。
畢竟能寫字條辦事的人,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王海濤當即抽出夾克衫內兜插著的鋼筆,在小本子上龍飛鳳舞寫道:
“各縣市朋友:茲有蘇凌同志為繁榮集郵事業,前往你縣市(區)探討集郵事宜,請接洽為盼。王海濤。”
那個年代,有點身份的人,隨身都帶著鋼筆圓珠筆。
王海濤寫完,默讀一遍自己的墨寶,把小本子交給蘇凌,說道:
“你去找他們,給他們看看我寫的條子,提說我的名字就行,誰要有疑問,讓他給我打電話。”
說完鄭重其事把鋼筆插進夾克衫內兜。
次日,蘇凌帶著自己所有積蓄,一大早趕到長途汽車站,搭上去縣市的班車。
蘇凌利索地打了個短平快時間差。
他拿著王海濤的親筆墨寶,每到一個縣市,就按圖索驥,找王海濤介紹的人吃飯喝酒,附帶送一張購物票。
有三個邊遠縣市的郵電局根本沒有開展集郵業務,一趟跑下來,竟然拿到了6個6.4元面值的整版票。
跑了十一個縣市,蘇凌帶回30張整版的猴票,平均價低得驚人,竟然只有12元。
加上王海濤給他的那版猴票,蘇凌手中現在有整整31套整版猴票。
這在前世,可是巨額財富啊。
前世整版猴票的拍賣價已經突破200萬元。
也就是說,蘇凌如果持有31套整版猴票,那他在下世紀二十年代,身家至少將達到6000萬以上。
蘇凌激動得握緊雙拳,才勉強抑制住渾身顫抖。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
購置猴票是用來創業的,不是用來收藏,等待升值。
他必須把整版猴票轉手賣掉,積累創業資金。
蘇凌返回在汽車站下了車,直接買了第二天早晨去上海的車票。
回到家里,他把26套整版猴票鎖在三屜桌中間最大的抽屜里,然后從單人床下翻出小時候學畫用的畫夾,把另外五套整版猴票平鋪在畫夾里。
下一步猴票變現,也是比較難搞的事情。
上海郵市號稱中國郵市的“半壁江山”,八十年代初,盧灣區工人文化宮附近自發形成郵品交換市場,、便是上海盧工郵幣卡交易市場的雛形。
上海盧工郵幣卡交易正式創立前夕,人們已經在這里自發交流郵品。
次日,蘇凌坐了兩個多小時長途汽車,背著畫夾來到盧灣工人文化宮附近,看到很多席地而設的小攤位,上面擺著各種各樣的郵品出售。
有個攤位用兩張小學生課桌拼成,郵品比較充足,引起蘇凌注意。
攤位臺子上的三洋錄音機正在播放葉麗儀演唱的《上海灘》主題曲:
浪奔浪流
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是喜是愁
浪里分不清歡笑悲憂
成功失敗
浪里看不出有未有
愛你恨你問君知否
......
攤主于和平燙了一頭卷毛,鼻梁上架著一副褐色蛤蟆鏡,上身是大色塊的花襯衣,下身穿著當下流行的淺棕色喇叭褲。
蘇凌忍不住想笑。
這身行頭顯然是在模仿當時引進的首部美劇《大西洋底來的人》中的男主的打扮。
這部劇男主麥克的喇叭褲、蛤蟆鏡成為這個階段男青年的時尚標配。
蘇凌一言不發,走過去仔細端詳攤位上的猴票四方聯。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胸前背著斜挎包,慢悠悠來到于和平攤位前。
此人面色蒼白,骨瘦如柴,一對凹陷的眼睛,發散著安于現狀、與世無爭的柔光,一看就是個典型的文弱書生。
于和平看見這人,熱情打招呼:
“哎喲,喬耕書,好久不見了,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名叫喬耕書的男人粲然一笑,“沒事干溜達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好郵品收藏。”他站在攤位前,注釋桌面上的庚申年猴票四方聯。
于和平順著喬耕書目光看一眼,馬上說道:
“喬老爺,猴票四方聯很珍貴,您要不要來一套?”
喬耕書是于和平在云南上山下鄉的插隊的隊友,兩人算是老相識了。
喬耕書看著桌上的猴票四方聯,半天不吭聲。
喬耕書父親是舊上海實業家,落實政策后,當年查抄的金銀玉器、古玩字畫、以及工藝品和私房,都歸還了喬家,喬耕書是家里唯一的兒子,一夜之間變身富豪。
于和平熱情洋溢攛掇道:
“猴票四方聯面值三角二分,現在已經漲到8元了,以后肯定還會增值,要收藏,就得趁早。”
蘇凌站在一旁,握緊畫夾的背帶,佯裝觀看桌上郵品,耳朵卻仔細諦聽雙方的交易。
“猴票四方聯什么價?”喬耕書問。
于和平躬身微笑,“您在別的攤位人買,十元就能成交;在我的攤位賣,您最少也得給我50元。”他壓低聲說。
“為什么?”喬耕書很不爽,“你是看我錢多,花不掉嗎?”
“嘿嘿,錢多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賣給您喬老爺的貨,那必須是絕對的正品。”于和平近乎諂媚,“我們是上山下鄉、蹉跎歲月的交情,一分價錢一分貨,我的對你負責呀。”
蘇凌感覺有好戲上演。
據他目測,攤位上的猴票四方聯,似乎......并不是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