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天涼下來。秋闈也近了。備考這幾月，孟攸基本上住在書院里，休假也不回家。

陳兮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得去親自感激他奶娘的事，順便把自己繡的這個筆袋送出去。

想到孟攸平日的口味，她特意選了墨藍色的布料縫的筆袋，上頭繡了“喜報三元”的圖樣。陳兮第一次繡喜鵲，雖然單看著有點奇怪，但既然夏荷能看出來，孟攸應該也能看出來吧。

陳兮剛出門，就碰上抱著和哥兒在院前賞秋葉的丁嫂子：“小姐。”

“丁大嫂。”陳兮禮貌笑笑，丁嫂子見陳兮上面穿了件木蘭青雙繡緞衫，下面著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渾身上下打扮的清爽端莊，溫聲贊了句：“小姐今日打扮的好生秀氣。”

陳兮今日在穿著上確實花了些心思，丁大嫂這無心之語正好戳中她這隱秘的小心思，陳家大小姐竟難得的結巴了：“跟…很平常也沒什么差別吧。”

丁嫂子眸光在她薄紅頰邊繞了繞，了然笑道：“嗯，沒什么差別。”陳某人提著東西落荒而逃。

輕車熟路進了書院，陳兮還處在尷尬微妙的狀態中。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今天她是畫了眉涂了口脂的，希望他看不出來，可又希望他看的出來。

孟攸齋舍落了鎖，里頭沒人。陳兮心沉了沉，可內心深處又松了口氣。她低著頭提著包袱，將走廊的一枚碎石子踢開。

石子咕嚕咕嚕地滾到一人腳下。

“你找孟攸嗎？”來人是個笑容燦爛的師兄，穿著雪白的學子服，手中提著捆書。

陳兮忙站直身子，答道：“師兄好，我是找孟攸的，不知道他在…”

喬楓向來是個熱心的，他將書提到孟攸房間旁邊的屋子門口，從袖口摸出鑰匙：“我就住他隔壁，我叫喬楓。他應該是去書室了，你…”他停頓了會：“你要進來等嗎？”

啊？孤男寡女不好吧？陳兮蹙起眉頭，還未說話，喬楓先擺手解釋道：“你可以先到我屋子里等，我把書放下又要去書室的，不會呆在這里。”

“不用了，師兄。多謝了。”陳兮禮貌笑笑。喬楓點點頭進了他的屋子，沒多久他出來了，手上少了捆書，卻多了個矮凳。

喬楓將手中矮凳放下，摸著后腦勺憨笑道：“姑娘，你還是坐下等吧。孟攸一去基本上要去個大半天的。”

陳兮面對這樣的好意實在有些不好推拒，她道了謝，坐在凳上盯著喬楓離去的背影發呆。世上竟真有這般非親非故不求回報的好人？真是個善良熱情的師兄啊。

喬楓走到最里間那間書室，果然在最后一排窗邊看到了孟攸。這間書室位置最偏，人最少。即便是即將秋闈，在這間屋子里的學子也寥寥無幾。

他放緩了步子，悄聲走到孟攸旁邊拍了拍了他，孟攸抬眼。喬楓低聲道：“剛剛我回齋舍，看到你門前站了個姑娘。”他想了想：“挺秀氣的。”

孟攸站起來收拾東西，聽得最后一句他看喬楓一眼，陰沉沉地。嚇得喬楓一哆嗦，疑心自己看錯了。

孟攸平日雖不怎么理人，可到底還算有禮，師弟同窗們向他詢問問題他總會耐心回應，也不和別人起沖突。故而他雖然沒有好友，但人緣不壞。

直到人走遠了，喬楓的嘴還閉不上，剛剛瞪自己的真是孟攸？

孟攸夾著書急匆匆地走在回書院的路上，剛剛喬楓的話猶在耳畔，他幾乎瞬間就想到陳兮，她怎么來了，難道又有什么麻煩？

陳兮有事輕易不會開口向別人求助，特別是他，否則他也不會讓徽墨在他備考時幫他留意陳家動態了。難道碰上什么大麻煩了？

轉瞬他又想到喬楓最后那句話，臉色更加不好看了。秀氣不秀氣要你說？

陳兮抬起頭看到的，就是面色陰沉如墨的孟攸快步走來的場景。她默默把包袱往身后塞了塞，她沒招惹他吧？難道一段時間不見，孟攸就這么不待見她了？

“孟攸…”“你怎么來了？”

陳兮愣住了。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場景。

白衣少年沖她不耐煩道：“你怎么來了！”記憶中薛立的臉和孟攸隱隱重合起來，有委屈鋪天蓋地漫上來。

孟攸見她呆在那里，意識到自己剛剛語氣不好，他頓了頓，有些僵硬的放柔聲音：“發生了什么事？”陳兮仍是不說話，垂著眼睫。

兩人僵持了半息，孟攸開口了：“剛剛對不住，我語氣不好。我著急了。”

“還有孟公子著急的事情？”陳兮慢慢道。孟攸聽她仍然喊他孟公子，知道她還未消氣，語氣中不免帶了無奈：“有，你的事。”

陳兮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竟從中聽出些寵溺。

孟攸，冷漠疏離，有禮有節的代名詞，竟然會對一個人這般說話。

“你還在生氣嗎？”孟攸看不出陳兮的情緒，試探問道。陳兮被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逗笑了，將藏在身后的包袱扔向他：“給你的。”

孟攸抱著包袱有些手足無措，他向陳兮走近了兩步，夾著書的那只手點點掛在腰上的香囊。

“？”陳兮疑惑看他，孟攸低聲道：“鑰匙。”

薛立站在遠處看著他們，面上是化不開的寒意。少男少女靠的很近，幾乎頭靠到了一起，少女的白皙手指如同一只蝶觸上少年的腰間。

他轉身離開。

“是這個嗎？”陳兮一把扯下孟攸腰間的香囊，后退一步從里頭掏出一串鑰匙，從中分出一把鑰匙在孟攸手中晃了晃。

“那把黃銅的…”孟攸看到陳兮手中那把正是正確的，止住了話。

“只有書院的鑰匙才這么破破爛爛。”陳兮嘟囔著開了門。孟攸抱著一堆東西跟在后頭，唇角勾起，她總是這么聰明，觀察入微。

“所以，這是…”徽墨探過頭看孟攸手中的東西的東西，孟攸將他的頭推遠：“把我那幾只常用的小毫裝進去，我要帶這個筆袋入考場。”

“這是筆袋啊，上面縫的是個啥？”徽墨仔細觀察著：“一只吃小麻圓的鳥？”

孟攸冷漠臉。

徽墨突然一拍大腿：“啊！少爺，這是鴛鴦吧！陳小姐肯定是給您繡了鴛鴦！”

“唉，你臉怎么紅了？”徽墨沖一把搶過筆袋快步離開的孟攸喊道：“少爺，我還沒裝筆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