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彌甘的意思,安龍山山神已經叛變了。
盧清風凌空而立,于清遠縣上空望向南方。
這種勾結外敵,與妖族沆瀣一氣的神靈,按照大齊律法,應當誅之。
不過,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姑且放過他。
但也不能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
盧清風往千里之外的安龍山遙遙遞出一劍,然后急速升空往北而去。
安龍山。
哥倆好,排排坐,喝茶茶。
茶道這種東西,要說深也深,能講出一大堆道理。
從茶葉的采摘,到茶具的選擇,僅是泡茶一道工序,就能讓外行看得眼花繚亂。
可一旦不講究起來,是真的不講究,更甚者,有直接嘬一口茶葉放嘴里,生吃淡嚼也別有一番滋味。
廖長歸找止鴉要了一張同款藤椅,抱著茶杯,躺在里面,搖搖晃晃,舒服、愜意。
再小啜一口茶水,讓人感嘆世間美好,不過喝茶看風景而已。
可惜,沒風景。
眼前全是泥巴人,上百個黃土傀儡,把他圍成一個圈,猶如太極八卦的陣眼,舉目四望,皆是杠。
廖長歸坐起來,伸長脖子,往那邊喊道:“止鴉老哥!要不您收了神通,把這天穹收了去吧,好歹讓我看看云彩。放心!我不會跑的!再說了,有這些個別致的小人兒守著我,跑不了!”
山神止鴉置若罔聞。
得,說好的喝茶,現在整的跟坐牢似的。
廖長歸郁悶地喝了口綠茶,頓時覺得少了些許滋味。
事實上,他要是想跑早就跑了,手里還有張底牌,他不過是想刺探情報才假裝被止鴉留了下來。
他想搞明白,止鴉好好的山神不當,為什么要背叛朝廷,與妖族狼狽為奸?
哪曾想,這小老頭剛才還生龍活虎的,現在卻開始修起了閉口禪,不但不說話,透過傀儡人墻的縫隙,還能看到他臉色有些蒼白。
咋,山神每個月也有那么一次不開心的時候?
廖長歸摩挲著茶杯,興許是被不快樂的氣氛感染,看著杯中深綠色的茶水,嘆了口氣,悶悶道:
“老哥你知道,我并非神秀洲本土人,在我們家鄉,有一種特殊的綠茶,一般人不會去喝,因為貴,只有那些揮金如土的富人,和注定一輩子活得窩囊,想要爽一次的窮人才會去喝。”
“在成為山上修士之前,我有個很有錢的兄弟,他每次帶我去喝茶,總是讓我先挑,把那些嫩的,飽滿的,修長的留給我,自己則挑些老的、綠到發黑的茶葉,他說他喜歡,老茶葉味道醇,我不信。”
“我兄弟身體好,一次能喝七杯茶,所以茶葉差點無所謂,反正管飽,我身體不好,只能端著一杯慢慢品嘗,每次天亮從茶館里出來,兄弟都會跟我交流喝茶的經驗。”
“那是段美好且充實,但是有些尿頻的時光。”
“終于,我兄弟因為喝茶喝出了問題,有人在茶葉里下毒,有人要害他!因為找不到元兇,他家里污蔑我,把我當罪魁禍首,為了證明自己的青白,我背井離鄉上山求仙,拜了一個一直想收我為徒的老頭為師傅,學解毒的仙法。”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身體雖然差,但修仙還是很有資質的,不出五天,我便學成歸來。下山給兄弟解了毒,不過也正因為他痊愈了,調查元兇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我極力要找出元兇,也對他家人不向我道歉而耿耿于懷,我以為兄弟會支持我,相反,他不僅沒支持我,反而說我小家子氣,說我被冤枉幾句就生氣,不男人。”
“最終,我們還是疏遠了。”
往事歷歷在目,廖長歸又喝了口綠茶,可惜已經品不出當年的味道了。
“好兄弟。”
一直沒說話的止鴉突然冒出一句。
廖長歸“呵呵”一笑,意味深長地看向他,以為視線會被黃土傀儡遮擋。
沒想到,那上百只傀儡如潮水般退去,一個個忽然像散架了似的,倒在地上,變成了一堆堆黃土。
“這是?”廖長歸滿頭問號。
被我的故事感染了?
止鴉將手中的茶杯如喝酒一般,一飲而盡,說道:“當了這么多年的山神,其實我更喜歡現在的日子,都說神仙怕被人遺忘,我不怕,我喜歡安靜,從來都是,不喜歡看著滿山的人頭攢動,心里撓刺的很,煩。”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要感謝斬妖司,自從斬妖司興起后,作為神仙的我們,少了不少活,甚至現在都無事可做。”
“所以你閑得無聊,于是背叛朝廷,投靠妖族,不當神仙了?”
“你以為,我背叛了朝廷?”
“呵呵……”止鴉笑了笑:“正是朝廷讓我這么做的。”
“什么?!”廖長歸用小拇指扣了扣耳朵。“麻煩你再說一遍?”
止鴉沒理他,說道:“我不過是個大齊冊封的小小山神罷了,說白了,跟那些戴著烏紗帽的官一樣,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身不由己啊。”
“按你這么說,是朝廷背叛了朝廷?這什么亂七八糟的!”
止鴉起身,端起茶壺,走到廖長歸身邊,給自己和他看滿茶。
說道:“走之前再喝一杯吧,以后說不定沒機會了。”
“等等,什么叫走之前?你不留我了?還有,沒機會是什么意思?對了,你沒回答我朝廷背叛朝廷是為什么呢!”廖長歸好想咆哮,之前還想拐彎抹角套話的,現在只想扯住止鴉的耳朵,大聲問他:“為什么!”
止鴉抬頭往上看,似乎是感應到了什么。
廖長歸因為天穹壁阻礙了他的神識,他什么都不知道,看到山神往上看,他也往上看。
先是天穹壁震顫,灰土不斷落下,似有什么恐怖的東西奔涌而來。
就看到,轟然間,天穹壁被斬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整個壁壘因為受到劇烈打擊而崩潰,山石倒塌,如地震般。
陽光瞬間照射進來,晃得廖長歸睜不開眼。
依稀看到,那是一道從清遠縣方向斬過來的劍氣,千里距離,一劍斬下了小半座山頭。
敲山震虎。
廖長歸還沒問。
就聽見止鴉喃喃道:“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