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夢中醒了過來。
女孩此刻捧著書坐在展示柜上，一頁，一頁地翻過，她的手輕輕拂過書頁，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她沒有回答阿德里安的問題，只是靜默地看著手中的羊皮紙。
那個要襲擊他們的惡靈此刻也消失不見了。
“你是被陷害的，對嗎？”
女孩終于抬起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已經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她用稚嫩的聲音，訴說著完全不符合她年齡的話語，“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只剩下你了，教授。”
“你真的是來殺我的嗎？”阿德里安似乎對女孩的話一點都不意外，“那你為什么要向我展示這段記憶，這是你的記憶，沒錯吧？你是個織夢者。”
女孩突然笑了，“不，我不是織夢者。”
她才是。
“所以你是愛麗絲，你是個怨靈。”
“在普林斯家，那些靈體，其實都是在普林斯夫婦身上感受到了你吧，所以它們才會追出來，特別是……”
那個被燒死的孩子。
女孩嘴角的笑意緩緩隱去，她用力撕下書中的一頁內容，將書頁的一角緊捏在手中。
“很可笑不是嗎？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殺死，她理應憎恨這一切，但她卻在最后使用了不應該存在的巫術。”女孩將書頁轉向阿德里安，那是記載著將靈體封印的咒術，這樣的咒術需要一個承載靈體的容器，往往是某些物件。
“這是當時的她所擁有的一切了。”
女孩扔出一個破破爛爛的布娃娃，不是印象中的白色，卻是滿眼的血紅。
沈徵梓彎下腰撿起布娃娃，突然想起來凱西自殺的照片。
當時，娃娃就擺在她的手邊，被浸滿了血液。
“這個娃娃就是你的容器，所以你才會從中世紀留到了現在，沒有被驅逐。你把自己封印在了里面。”
怨靈雖然比不得惡靈，但是停留在人間的時間越長，它們的怨恨就越深，總有一天會化身惡靈到處作惡，屆時也會引來驅魔師。
“為什么……”
沈徵梓不明白，用這樣幾近殘忍的方式對待自己，將自己的靈魂封鎖在一個死物中，就這樣過了上百年。
“為了復仇！”女孩攢緊拳頭，她將那張紙握在手心里，“愛麗絲只為了復仇而活，那個惡魔，還有那個召喚了惡魔的虛偽至極的神父！那些人面獸心的村民！”
“他們都該死！”
她咬牙切齒地看向阿德里安，“還有你！你也該死！”
“教授可不是那個年代的人，你想要復仇，怎么樣也牽扯不到教授身上吧！”
“呵，”女孩輕笑一聲，“你怎么不自己問他？他做的那些事，早該下地獄了。”
沈徵梓看向阿德里安，卻只見對方低垂著眼簾，“教授……？”
“你想要我死，那也該讓我死個明白吧，你和凱西之間的故事，想必也和這一切都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吧？”
女孩盯著阿德里安，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但面前的男人似乎并沒有說謊，他似乎真的，忘記了一切。
沉默了良久，女孩才開口，將她的故事娓娓道來。
“第一次見到凱西的時候，微光鎮就已經是人間地獄了。”
女孩還記得那一天，凱西倒在她的身邊，那時候的凱西幾乎已經快要不行了，全身都被彌漫在微光鎮的毒物侵襲，她的父母已經死了，但在名為凱西的女孩將手觸碰到那個娃娃的最后一刻，她聽到了，名為愛麗絲的靈體，聽到了凱西最后掙扎：
救救我，
救救我，
我不想死……
大概是出于某種同情心吧，愛麗絲恍惚間在凱西身上看到了曾經自己最后掙扎的模樣，又或許是，她們都是被同一只惡魔給殘害了，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于是出手救了她。
就當是，拯救了當初無法被拯救的自己。
愛麗絲清除了凱西身上的毒物，作為一個娃娃，她在這里見證了整個微光鎮的歷史，也包括了那只停留在這片土地上百年的惡魔，它蠱惑著一代又一代這片土地的所有者，終于，在那一年，將這片土地變成了人間地獄。
真正的人間地獄。
“愛麗絲救了凱西，她們被一起送到了微光鎮外，被當時還是修道院的莉莉安收留了。”
自那以后，凱西發現了這個封存在娃娃里的靈體，向來不善與他人交流的她，與愛麗絲成為了朋友。
“后來，凱西在修道院遇到了阿比蓋爾修女。就像愛麗絲遇到了比安卡修女。”
阿比蓋爾與比安卡的模樣總會在愛麗絲眼中互相重合，即使愛麗絲很清楚，比安卡已經死了，但她由衷地希望，凱西和阿比蓋爾能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直到——
“阿比蓋爾離開了，凱西就變得更加不愿意與別人交談了。”
凱西只愿意對愛麗絲敞開心防，也只愿意與愛麗絲交流，所以她變成了別人眼中的怪胎。
“但是不久之后，你出現了，”女孩盯著阿德里安，不放過他臉上絲毫的表情，“帶著凱西生命中最后的光芒，你出現了。”
就像是找到了阿比蓋爾的替代，凱西在于阿德里安的交流中變得比原先開朗了一些，愛麗絲也為凱西感到開心，但是——
幸福似乎從來不會長久地降臨在名為凱西的女孩身上，就像神的光輝，從未穿過那些虛偽的愚昧，灑落在愛麗絲身上那樣。
阿比蓋爾死了，這是一場災難。
不論是對誰而言。
“阿比蓋爾是被惡魔殺死的，這在她召來惡魔的時候，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阿比蓋爾修女召來了惡魔？”
阿德里安皺起眉。
“你忘了嗎？”女孩有些驚訝，“你居然忘記了？！你怎么可以忘記！”
她似乎就要撲上來掐住阿德里安的喉嚨了。
“你忘了嗎？！你是怎樣逼迫著凱西，讓她回憶那一段她不想記起的記憶！”
“你強行進入她的記憶！逼迫她想起一切！所以她才會自殺的！”
“就是因為你！她才會自殺的！”
“她臨死前將自己的身體獻給了我！我發誓我會為她，為所有人復仇！”
女孩從展示柜上跳下來，瘋狂地搖晃著阿德里安的衣領，阿德里安卻空洞地看著她，眼里沒有焦距。
“所以，你該死，你們都該死……”
“你殺了卡門神父，是嗎？”阿德里安輕聲地問。
女孩松開手，輕笑一聲，“他自找的。”
“是嗎……”阿德里安閉上眼，嘆氣道，“那么你可以動手了，你只剩下最后一個復仇對象了。”
“不，還有兩個。”
阿德里安臉色一變，“那只惡魔在這里，是嗎？”
“它殺了比安卡，殺了阿比蓋爾，殺了凱西，帶走了阿黛爾，我又怎么能讓它就這樣逍遙在外？”
“但憑你的力量根本無法驅逐它，所以你才沒有殺我。”
阿德里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釋然一笑，“正好，我和它也有一筆帳要算。”
“我可以被你利用，”阿德里安斟酌了一下，并沒有說出女孩的名字，“但你要回答我最后一個問題。”
“現在的你，叫什么名字？”
這一次，女孩沒有再回避這個問題。
“凱西，”
“我的名字，叫凱西·普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