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龍云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應急辦公室。

應急小組成員正在準備物資去萬家村附近麥地里收集昨天布置好的捕鼠夾。

張軍接到云臺山醫院打來的電話，昨天夜里醫院又收治了兩例流行性出血熱癥狀的患者。

疫情出現擴散趨勢。

流行性出血熱是自然疫源性疾病，只要環境中存在能夠傳播病毒的貯存宿主——嚙齒類動物，人類與之接觸就有可能造成疫情爆發。

現在是麥收季節，田地里的老鼠非常多，只有控制傳染源，切斷傳播途徑，才能控制住疫情。

除了治療病人，滅鼠是現在的關鍵。

之前的財政預算中有一部分是專門用于滅鼠，每年也都有固定的滅鼠行動，但像現在這種情況，需要進行突擊滅鼠。

滅鼠行動僅靠應急小組這幾個人根本忙不過來，組長張軍決定開啟全民滅鼠模式。

先聯系疾控中心的負責常規滅鼠工作的衛生科，再聯系萬家村所在鎮相關人員進行培訓，指導大家一起進行滅鼠行動。

疾控中心庫房里有儲備的滅鼠器材，這次全部用上還嫌不夠，又從廠家緊急訂購了一批滅鼠裝置和藥品。

為了防止大眾出現恐慌心理，滅鼠行動和對于這次疫情的科普宣傳同時進行。

萬家村附近的麥田里，白榮榮和應急小組成員正在收集昨天布置的捕鼠夾，收獲頗豐，抓到十幾只大田鼠。

田鼠和相關環境標本被送到中心實驗室，檢測結果很快出來。

在萬家村患者萬大山家里廚房桌面涂抹物、隔壁村患者家里廚房食物樣品、家中抓到的褐家鼠以及附近麥田抓到的部分田鼠體內均檢測到漢坦病毒。

確定了病原體，中心實驗室又在做全病毒基因組測序，準備分析一下這次出現的漢坦病毒跟以往的漢坦病毒在基因層面上有何差異。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都有零星病例報道，市里高度重視，組長張軍每天除了指導流調工作，還要接各個領導的電話，忙得團團轉。

其他小組成員各司其職，也是非常忙碌。

傍晚時分。

市疾控中心測序實驗室。

白榮榮正在跟檢驗科工作人員一起查看這次疫情標本中漢坦病毒的基因測序序列。

序列下機，經過生物分析軟件拼接，得到完整的全基因組序列，接著進行變異位點分析、同源性分析、進化樹分析……

經過比對，發現與多年前流行的漢坦病毒基因序列相比，這次疫情的漢坦病毒基因序列發生一定變異，在基因進化樹中自成一簇。

但基因關鍵位點依然保守，目前市場上有的漢坦病毒腎綜合征出血熱疫苗對這種病毒依然有保護效果。

接種疫苗是預防疾病最經濟有效的手段，現在基因測序結果出來，為給疫區村莊居民接種疫苗的決策提供了依據。

測序結果生成正式報告，檢測人員把報告發給相關領導，白榮榮拿著結果跟組長張軍討論病毒變異情況。

突然，白榮榮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陌生號碼。

手機接通，傳來一個帶著明顯地方口音的粗啞男聲：“喂，是林教授的女兒嗎？林教授在山上摔倒了，現在正在醫院。”

白榮榮心中一緊，心中第一個想法：對方肯定是騙子，母親是大學教授，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在大學校園內的實驗室里，怎么會在山上？

但保險起見，還是先詢問清楚比較好。

“哪個林教授？”白榮榮問。

“龍云大學的林靜教授，林教授去我們村幫忙指導青蒿育種，不小心滾下山坡，受傷昏迷，被送到云臺山醫院，我是從林教授隨身的一個卡片里找到的聯系方式。”粗啞男聲有些著急的解釋。

白榮榮立刻反應過來，這人說的應該是真的，母親是RH陰性血，俗稱熊貓血，當年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時能迅速聯系到家人，父親定制了很多卡片，放在母親隨身的包及衣服口袋里，父親去世后，這些卡片上的緊急聯系人就變成了白榮榮。

“我媽在哪個病房？我立刻趕過去。”白榮榮一邊打電話，一邊往疾控中心外走。

“現在還在急診室手術室，緊急聯系人的卡片是從林教授外套的口袋里找到的，現在什么情況也不清楚，你如果到了就打這個電話，我是李家村村長李國柱。”

白榮榮知道李家村村長李國柱這個人，當初郊區李家村發生乙腦疫情，應急小組曾去李家村進行疫情處置，跟村長打過交道說過話，但現在用手機聽聲音竟沒認出。

——

云臺山醫院，急診室。

等白榮榮趕到的時候，母親林靜已經蘇醒。

“媽，你怎么了？”白榮榮撲到床前，著急又擔心地問。

“榮榮，你怎么來了？我沒事，就不小心摔了一跤。”母親臉上盡量擠出笑容，怕女兒再擔心。

村長李國柱也在旁邊，“當時太嚇人了，腿上都有血，林教授還昏迷不醒。”

林靜的右小腿上有紗布包裹。

“沒關系，只是一道小傷口，醫生已經做了清創處理。”林靜安慰女兒。

白榮榮知道母親是報喜不報憂，就算受傷了，也盡量往輕了說。

白榮榮問醫生，“大夫，我母親情況究竟怎么樣？之前的昏迷是不是腦袋受傷了？”

“右小腿有外傷，已經清創縫合完畢，注意最近幾天不要碰水，昏迷是可能因為有腦震蕩，但CT上無明顯病理變化，需要住院觀察兩天，如果有惡心嘔吐等情況要跟值班醫生說，家屬一定要注意看護。”醫生簡單交代了幾句，就吩咐家屬去辦理住院手續。

幫忙辦理完住院手續，村長李國柱才準備離開，白榮榮又感謝了一番，村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林教授都是因為去我們村幫忙指導青蒿育種才受的傷，我做點小事不算什么，林教授好好靜養，不用擔心育種的事情，您之前交代的我們都會照做，不會出問題。那兒還有您的學生看著，村民們要是再有問題會請教您的學生，對咱們村民來說，您的學生也都是大專家呢，等有時間了我再來看您。”

送走了村長，白榮榮給母親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嘴邊，略帶抱怨地說：“媽，您明年就要退休了，這么大年紀怎么還跑到山上去？”

“我是去工作，學校在李家村那邊有一片實驗田，我帶學生過去看看，村民們種植青蒿也需要技術支持，就順便去山上轉了一圈。”

“您這一轉把自己轉到醫院了。”白榮榮心疼地說：“我從小就知道您跟我爸兩人都是工作狂，但現在年齡大了，一定要注意，這兩天我跟單位請假照顧您到出院。”

母親林靜有些喜出望外，試探地問：“要不你把疾控的工作辭了，照顧我一段時間，我的工資完全能養活咱倆人，等我完全好了，你再找別的工作？”

白榮榮不答反問：“媽，你會離開龍云大學實驗教學崗位嗎？以后再也不去實驗田？不帶學生？”

“當然不會。”母親林靜脫口而出。

白榮榮笑著說：“所以呀，媽，我跟您一樣，不會離開疾控工作崗位的。您就安心養病，也打消要我離開疾控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