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臺山下，月牙湖邊。

疾控應急小組一行人在楊磊的指引下結束在飼養基地內的流調采樣活動，沿著一條小路走到月牙湖邊。

月牙湖由云臺山上的山泉水匯集而成，湖水清澈，淺灘處有人在洗衣，湖邊不遠處隱約有幾處村落。

山上樹木蔥蘢，山下水清鳥鳴，風景如此秀麗，

湖邊有一條泥巴小路，路邊是野山棗灌木叢，野山棗樹上掛著不少野棗，大部分棗子還是綠色的，也有一部分開始變紅，小小的紅山棗點綴在綠葉之間，甚是好看。

白榮榮邊走邊看著美麗的風景，有些出神，突然被李光一把拉住。

等白榮榮回過神來，發現一棵斜長到路上的野棗樹攔在腿邊，樹枝上的尖銳刺已經勾住褲腳。

李光俯身輕輕把勾刺拔出來，移開野棗枝，輕聲說：“白老師，小心，這里路不好走。”

白榮榮嘴角露出感激的笑容，“謝謝。”

楊森打趣李光，“李光是個大暖男，就是嘴上太客氣了，你這么‘白老師、白老師’地叫，多生分，不如跟我們頭兒一樣喊‘榮榮’，要不跟我和小史、小高一樣，喊‘白姐’！”

李光很想喊“榮榮”，但又不能真像組長一樣，最后擠出一句，“嗯，白姐。”

楊森拍拍李光的肩頭，“這才像一個組的人嘛，放心吧，叫了‘白姐’，白姐以后一定會罩著你的，出現場的時候咱們男生多干活，等發文章、申請課題的時候就知道白姐的厲害了。”

白榮榮從國外留學回來，發表過很多高水平學術論文，來龍云市疾控也是帶著科研課題過來的，這些漂亮的簡歷讓楊森等人很是羨慕敬佩。

楊磊走在前面，停在湖邊一塊平坦巖石上，巖石緊挨著湖邊，湖水輕輕拍打巖石，有幾位農婦正在洗衣服，巖石邊的山棗樹上掛滿洗好瀝水的衣物。

“那天我和笑笑就是在這里洗手的。”楊磊指著腳下的巖石跟組長張軍說，“當時這里也有人洗衣服，這邊上的野棗樹也晾著衣服，我記得是一位大媽晾了很多紗布在這里，當時天快黑了，大媽收了紗布回家，笑笑還在這里摘了幾顆山棗吃，我當時還嚇唬笑笑說晾在這里的紗布可能是尿布。哦，對了，我倆準備離開的時候看到飼養基地里有人在湖邊洗糞桶，那人好像就是基地請假的老高，他一直負責給基地運輸動物糞便。”

楊笑笑接觸過這里的水，還吃過湖邊的野山棗，這些都是潛在傳染源。

在湖邊洗糞桶這種行為也是導致傳染擴散的高危因素。

李光取出采樣管采集湖邊水樣，又收集了巖石邊山棗樣品，還對附近土壤以及洗糞桶地方的土壤進行采樣。

白榮榮盯著野棗樹上的衣物，想到剛才楊磊的話，一位農村大媽在這里洗紗布，若是紗布真是嬰兒尿布的話，這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白榮榮立刻聯想到19世紀五十年代英國倫敦寬街水井霍亂疫情事件：

1854年夏天，倫敦城寬街內的一戶人家里一個小女嬰開始又吐又拉，她的大便米湯樣、噴射狀，帶惡臭。女嬰母親將剛洗完尿布的溫水倒進自家地下室的糞坑。自此，一場席卷倫敦的霍亂疫情開始。這次疫情中，有一萬多人喪生，經過調查，發現女嬰是這次霍亂疫情的零號病人，她家地下室的化糞池嚴重堵塞，扒開早已腐壞的磚墻，發現化糞池與寬街水井之間的兩英尺土壤內浸滿滲漏的大糞。女嬰排出的霍亂弧菌隨著洗尿布的溫水進入寬街水井，導致飲用過井水的人發病。

當時，醫生約翰斯諾依靠專業知識和敏銳的大腦，從各種線索中追蹤傳染源，匯出一幅“死亡地圖”，用來說明霍亂的傳播鏈條，并根據這幅圖最終阻止那次霍亂流行。

約翰斯諾是已知世界上最早使用流行病調查研究方法的人，被譽為現代流行病先驅，也是白榮榮的偶像。

白榮榮問楊磊：“你還記得晾紗布的人長什么樣子么？希望能找到她。”

楊磊想了想，說：“我只記得她五十來歲的樣子，左眼有塊青色胎記，穿著一件紫紅色上衣，黑色褲子。因為沒說過話，也不知她住哪里，但她是騎著一輛舊電瓶車來洗衣服，應該是附近村莊的村民吧。”

巖石上洗衣服的熱心大媽們本就被疾控一行人的舉動吸引，這時聽到楊磊和白榮榮的談話，立刻搭話，“你們說得那人我知道，聽著像俺們村的高亮媽，她左眼上就有塊青色胎記，去年她家添了個大胖孫，之后幾乎天天來給孫子洗尿布，不過這兩天沒見到她，也不知咋回事。”

“我知道高亮媽家的事，她家大胖孫病了，這幾天都是白天就去大學城那邊的區醫院打吊針，傍晚才回來。”

“高亮她爸也病了，聽說也去醫院打吊針了，不知現在咋樣了。”

“聽說挺嚴重的，她家兒子兒媳都跟著一起去了醫院，今早我還看見高亮開著三輪車拉著一家人去醫院呢，不知現在回來沒有。”

熱心大媽們議論紛紛。

“您是哪個村的？知道高亮媽的具體住址么？”白榮榮追問。

“俺是從東北嫁過來的，現在俺們幾個都是高家村的，高亮媽就住在俺們村村口，她跟他兒子高亮一家住在一起，她老頭子在旁邊大學城的動物園里打零工，清理里面的牲畜屎尿，經常弄得一身臭味兒回家。她家門口總停著那輛拉糞的三輪車，每次刮南風啊，那臭味就飄到俺們家。哎，跟他說過多少次，把糞車停遠點，他總是不聽，這次她家人生病，估摸著跟糞車脫不了干系。”熱心大媽當起了福爾摩斯，憑自己的所見所聞進行推測。

熱心大媽口中的“大學城的動物園”指的就是旁邊龍云大學動科院的動物飼養基地，“高亮爸”就是飼養基地里清理糞便的“老高”。

“不過聽說是他家大胖孫先病了，高亮爸后來才病的。”

“小孩兒免疫力低唄，先被感染了，高亮爸天天接觸牲畜屎尿，有點抵抗力，我擔心他家其他人。”

“看著高亮媽挺愛干凈一人，怎的讓老頭子去干那臟活。”

“那活兒有錢拿，他家兒子高亮不正干，天天抓魚摸蝦不干正事，掙不了幾個錢，老頭子不得掙錢貼補家用啊。高亮媽天天來這里洗尿布，也是辛苦，咱村其他家都有小孩兒專用洗衣機，現在都不用尿布，用尿不濕。”

“尿布省錢啊，但是在這湖里洗尿布，把水都給污染了。”

“洗尿布算啥，高亮爸還在這兒洗糞桶呢，我就瞧見過兩次，都是天快黑的時候偷摸來的。”

“哎，這一家人真是，怪不得生病。”

熱心大媽紛紛當起了福爾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