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朗此次乃是接了密旨的,面上則是稱病,告假在家,所以他離開這天,外人應當都不知曉才對。
然而他出了城門,來到郊外,卻在一處涼亭中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
遠遠的,瞧不清楚模樣,但他手中已不自覺的勒緊韁繩,馬蹄噠噠,都似怕驚擾了那個人。
待近了,他終于確定那個人影正是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秦寶寶,立即翻身下馬,跑了過去!
“兄長!”秦寶寶也早看到了他,連忙迎了上去。
兄妹二人半年多未見,各自都激動非常。
秦疏朗一聲:“多多!”差點就喚出口,然而在看到她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時,身子驀地僵了僵。
那個人他再熟悉不過,常在殷重身邊侍候,內務府大總管元忠!
于是探出去的腳一窒,張開的雙臂也合攏,雙手互搭,恭恭敬敬就是一禮。
“臣,秦疏朗,見過秦婕妤。”
秦寶寶的身子簡直像是突然被人點了穴,猛地僵立在那里,眼圈頓時就紅了。
秦疏朗如今為官數月,最大的感受就是伴君如伴虎,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所以他更加心疼入了宮的秦寶寶,也越發的克己奉公,遵規守矩,只怕自己犯錯不要緊,卻連累了家人。
而如今,若是換做其他人也就罷了,偏偏就是這個元忠!
他為人陰險奸猾,又睚眥必報,面上總是滴水不漏,卻最愛背后使絆子,讓人防不勝防!
是以自己萬不能在他面前露了把柄,省得他回頭又在殷重那里讒言惑主,壞了他們的名聲!
秦寶寶自是能體諒他的用意,但在看到他對自己行禮的時候,身子還是晃了晃。
旁邊的元忠立即上前攙扶著,等她站穩了,才退到一旁,恭敬道:“主子小心身子。”
秦疏朗眉頭狠狠一皺,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才關心的問道:“秦婕妤身子可好?有沒有好好睡,好好用飯,若覺得不適,又可有請醫官瞧過?”
他一連問了好多問題,倒像是從前那個對自己百般關懷,卻總被自己取笑‘老媽子’的兄長了。
秦寶寶笑了笑:“無妨,只是許久未見兄長,心中甚喜,太過激動罷了。”
“且,我這次是微服出宮,不好暴露身份,兄長不必拘謹,只當平常就可,你我兄妹才好說說話。”
秦疏朗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元忠,見他并未有什么反應,便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拘著自己,對著秦寶寶不贊同道:“即使如此,那你可別怪為兄的多嘴。”
“你都是一個大人了,怎么還是毛毛躁躁的,傷到了自己可怎么辦?
為兄和爹娘都不在你身邊,你更該小心謹慎,按時作息,好好吃飯,千萬莫要苦了自己。
于是也莫逞強,千萬不要自己扛,有兄長在呢,記得莫做傻事!”
秦疏朗殷切的叮囑著,絮絮叨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卻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簡直就像是要把這一輩子的話都要說完似的。
秦寶寶剛開始還乖巧地聽著,是不是還點點頭,隨口應著,沒一會就漸漸沒了聲音,頭也垂的極低,含胸駝背,若不是秦疏朗站在她面前,她只怕就要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一輩子藏起來,都不見人了!
秦疏朗察覺到她的異樣,心里覺得好笑。
從小到大,每每她做了什么壞事,便會在自己面前如此。
心里嘆息一聲,他嘴上卻笑道:“怎么了?方才還說咱們兄妹兩好好說說話,現在你卻像個鋸嘴葫蘆似的,是不想理我么!”
秦寶寶忙搖頭,可她一動作,方才還強忍的眼淚立時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被她甩了出來。
見狀,她索性也放過了被自己死死咬著的嘴唇,嗚咽著開口道:“我沒有不想說話......只是怕你怨我,你本不用走的,都怪我......”
自那日殷重告訴她心意,到如今,已有數天過去。
這幾天,她一直無比煎熬,總想著,若自己那天能夠多勸幾句,或者想想其他辦法,讓別人代替秦疏朗......什么都行,他都可以不用受這份苦。
或者可以說,他會踏上這條生死未卜的道路,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深深的愧疚和不安,以至于她這幾天做夢都是秦疏朗遭逢不幸,或是渾身是血的厲聲指責自己,憎恨著自己。
長期的胡思亂想、睡眠不足,加上有孕之后,情緒起伏太大,她一時分不清是夢里還是現實,拉著秦疏朗一通大哭,淚雨滂沱,好不委屈!
真是嚇了秦疏朗好大一跳!
他到底是她親生哥哥,自家妹子從小看到大,自然知道這是只有她非常難過,非常難過,才會有的哭法。
當即就以為她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宮里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元忠,連密旨也顧不得了,這就騎馬回去,找皇帝老兒算賬去!
幸虧秦寶寶一直拉著他的衣袖,才沒讓他的想法得逞。
而且她雖哭得厲害,卻也斷斷續續的將事情的始末都說了清楚。
不過弄清原委后,秦疏朗還是在心里給殷重狠狠記了一筆!
敢用我來試探我家寶貝妹妹,還惹得她哭的這么委屈,這筆賬,定然是要回來算個清楚的!
不過眼下,還是要哄好寶貝妹妹才是。
而此時元忠已經識相的退下,留給兄妹二人足夠的隱私空間。
于是秦疏朗先是拿出帕子,溫柔的替她把眼淚和鼻涕都擦干凈,然后才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的嘆息道:“傻丫頭,這怎么就是你的錯了?”
“首先,設計和發令的都不是你,而是皇帝,真有什么冤屈和怨恨,我也會去找他,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再者,我是自愿去的,而且我也是知道后果,但我更知道,若我真的成功,不出意外,近幾年西羌和北狄都不會再犯我武朝邊境。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這不就是你我都想看到的么?”
“所以啊,就算是你想攔下我,我卻還是會去的,這是我的一意孤行,你只是成權我而已。”
“可是......”
見秦寶寶依然不能釋懷,秦疏朗想了想,換了另一種說法,問道:“那我問你,若是再重來一次,你真的會勸阻陛下,不讓我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