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風料峭,吹進屋中,都似夾著檐上未化干凈的雪,鉆入人的后頸,涼的人猛地一個激靈。
小桃掩好窗戶,放下簾子,總算是將寒意全都抵在外面。
回頭見秦寶寶依然埋首案邊,一副刻苦用功的模樣,不由勸道:“主子歇歇吧,也不急在這一時呀。”
秦寶寶手中動作未停,還是她又喊了幾聲,才微微頓了頓筆尖。
“無妨,我也正好借此靜靜心,想些事情,并不怎么感覺累。”
“可是您都快寫了有半個時辰,就算您不累,也要考慮一下自己的身子呀!”
小桃不依,難得態度強硬,半求半拖的拉著她坐在鋪滿軟墊和獸皮,毛絨絨又暖呼呼的椅子里,錦被蓋在她身上,冰糖燕窩也放在她手心。
“您啊,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自己的身子,那些臟活累活自有我們去做,反正奴的字跡與您的一模一樣,旁人也分辨不出來。”
小桃讀書雖不多,卻是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所以自己的筆跡她學了十足十,就是兄長秦疏朗一時也辨別不出來。
秦寶寶揉了揉自己有些發僵的脖子,寫了這么久,她的腰確實有些酸痛,于是也沒再堅持。
她一邊喝著燕窩,一邊腦子里還在想剛才思考的事情,只是思緒才連上,忽就被門外一陣爽朗的笑聲給打斷了。
抬眼一看,打簾子進來,一路風霜,可臉上全是明媚笑意的,不是良妃又是哪個?
“好啊,可讓我捉到你把柄了不是?”她一來就看到站在案旁,連筆都來不及放下的小桃,心中了然,面上笑的促狹,調侃道,“竟敢找人頂替,這般敷衍、大膽,可得好好罰你!”
小桃嚇了一跳,慌忙道:“良妃娘娘行行好,可憐我家主子抄了那么多遍,手都酸的直打哆嗦,是奴自行主張,不關我家主子的是,要罰就罰奴一個人好了!”
“哼哼,明知故犯,知錯不改,罪加一等!”良妃點著她的鼻子,“你和你家主子都要罰!”
“你快莫逗她了。”秦寶寶心里無語,瞪了她一眼,“她膽子小的很,若是當了真,嚇壞了,你拿什么賠我?”
良妃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瞧你這小氣的樣子,不過說笑了兩句,就護的和什么寶貝似的,宮中侍女那么多,再給你找一個就是了!”
“我家小桃天上地下,四海列國也就這么一個,你說,我可不就得像寶貝一樣的護著?”
請寶寶認真的說著,聽的小桃心中暗暗竊喜,忍不住紅了臉。
她現在也知道良妃不過是在開玩笑,并不是真的想害她們,所以借口要去沏茶,羞赧的退了下去。
“嘖嘖嘖。”良妃看著她的背影直搖頭,轉身再看淡定的喝著燕窩的秦寶寶,更是一臉稱奇,坐到她旁邊,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才感嘆道,“真虧你不是男子,不然又不知該有多少少女心會折在你手上!”
秦寶寶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我看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怎么,你那一百遍佛經,這么快就抄完了?”
“說到這個,那我可是身經百戰經驗十足啊!”良妃拍著自己的胸脯,很是得意,“自小犯錯,我爹只會用抄書這一招,久之啊,我就只寫一遍,然后把那字沿著筆畫輪廓都刻下來,再用墨汁印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省時又省力!”
“那感情好。”
送上門來的白工,不用白不用。
秦寶寶張嘴就吩咐道:“回頭你把我的也拿一份,印刷夠了,就再給我送回來。”
“這倒是沒問題。”良妃也不在意,“只是你最好還是派個人過去,學學手藝,保不齊哪天那一位又突發奇想,罰你抄上幾千遍,你有了方法,也不足為懼啊!”
秦寶寶手中動作一頓,忽而低聲道:“你也覺得那一位是突然不對勁嗎?”
那一位指的到底是誰,就算沒有說出口,兩人都心知肚明。
良妃臉色諱莫如深,也跟著壓低了聲音道:“說真的,算起來我比你和她多待了幾年,卻也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說得難聽點,就是個攪屎棍!
不瞞你說,我來你這里,也就是想躲個片刻的清閑。
畢竟咱們現在是惹不起,也就只能躲了,免得被殃及無辜,沾的一身腥!”
“不過你說,好好的,她到底是怎么了,難不成,真的是被那流言給刺激到了?”
秦寶寶沉默不語。
她方才也是在想這件事,卻是和良妃想的不同。
事情還要從上元節,李湘芙出事那天說起。
賢妃既敢動她的家人,不論什么原因,她自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只是在她出手前,那個關于賢妃的流言就已經傳得人盡可知,她知道這定然是出自沃若的手筆。
然后很快就又發生了賢妃責罰眾人的事情,甚至后來,整個后宮都變得火藥味十足——人人為了早日懷上龍種,各種爭寵的手段,簡直無所不用其極,令人發指!
而在這其中,賢妃卻是各種暗示、明示,恨不得搖旗吶喊,加油助威!更是為使壞的人大開方便之門,搞事的心簡直不要太明顯,也難怪良妃會那樣說她。
可是這么做,不僅對她半點好處都沒有,還會連累殷重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朝堂黨派之爭又隱隱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而這,說不定又會讓西羌戰事再起,當時候,說不定還會連累長樂公主。
最重要的是,這其中還有兩條明顯的疑點。
一,她若是真的因為流言而這么做,這招禍水東引只會使她引火燒身,自取滅亡。
所以賢妃的猜想是可以否定的。
二,殷重不可能沒有發現賢妃的小動作,可是他卻一直都沒有阻攔她。
那么,要么是他分身乏術,朝堂的事已經糟糕到讓他顧及不了后宮的這幫女人;要么就是他別有所圖。
若是后者倒還好,若是前者......
殷重心思重,偏巧他也好久沒踏足玉瓊宮了,有時候,秦寶寶也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對問題的答案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忍不住擔心如今音訊全無的秦疏朗。
因為他的秘密行事,也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所以就連千機閣都沒有他的消息。
但自己已經把和千機閣的聯系方式交給了他,想來他吉人有天象,不會有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