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瑟一路小跑著,腦海浮現出上輩子,師傅在看她做的養顏膏的時候笑著罵她:“你這算的上什么品毓膏,被你加上這些亂七八糟的味道,都變成香膏了。”
那時候她握著精致小巧的罐子不服氣的道:“能不改變功效的前提下多增添幾分香味有何不好?師傅是不是過于老古董了些。”
只記得當時氣的師傅整一個月沒有與她說話,她還覺得是師傅小孩子心性了。
直到她出嫁,師傅看著她撫摸著她的頭:“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師傅支持你。師傅沒有什么賀禮送你,只有一句話送你。”
上輩子纏綿病榻的那段日子,她想了很多,若是味道與之前不一樣可以叫品芳膏品香膏,但已經失去了品毓膏的意義。
就像那人因為某些念頭娶了她,不管最后有沒有真的愛過她,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了。
師傅送她入花轎的那天,在喜帕旁對她輕輕說道:“世上萬物,先有你自己,再有旁人。”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見到師傅,她知道所有人,不論是華桐還是師傅都不愿她嫁入王府。只是她當時陷入情網不可自拔,許多看上去不合理之事,都被她忽略了。
比如,如此疼愛她的師傅,怎么會在她傳了那么久的消息之后,都不肯來看她一眼。哪怕她認為自己被下了毒,命不久矣,師傅也沒有來。
只有可能,便是她的消息從來沒有傳出去。或者,師傅知道了什么,已經再也沒有辦法來見她了。
剛醒過來那段時間,她想了很多,也想到了那個男人的喪心病狂,師傅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每當想起有這個可能,她的心就像被撕扯開一般疼痛。
姜瑟跑著跑著,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上輩子無依無靠,師傅是她生命唯一的光。她以為只有回京城才有見到師傅的機會,沒想到師傅居然到平陽來了。
姜瑟到了那座小橋邊,左看右看不見師傅的身影。
她同時也詢問了許多人,都沒有見過一個鶴發童顏,身量偏高的女子。
姜瑟繃不住了,蹲在地上小聲啜泣著:“師傅……”
臨近黃昏時分,以葵在府外焦急的等候著姜瑟。
見到失魂落魄回來的姜瑟立馬迎了上去:“小姐……”
姜瑟掛起一抹苦笑。
“那人您找到了嗎?”
姜瑟搖搖頭:“那人是不是頭發花白,但臉卻是清秀有余。年紀大概而立之年。”
以葵木訥的點點頭:“小姐您認識她?”
姜瑟閉口不言,腳步有些虛浮:“晚膳我不想吃了,替我和娘親說一聲。”
以葵有些擔心的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小姐……”
姜瑟無力的揮揮手,沒有說話。
夜里,姜瑟屋中沒有點燈,漆黑一片。姜瑟睜著眼望著床頂,她習得一身本事全靠師傅。她也曾好奇過,師傅究竟是什么來歷,為何會白了頭,有這么一身本領卻清貧了一世。
姜瑟也曾問過她,但是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時姜瑟正在認真研磨著珍珠粉,開玩笑的問道:“師傅這身衣服都穿的發白了。”
師傅不在意的看了看:“人老珠黃的人了,還在意什么衣服白不白,你們這些小姑娘穿的鮮艷一些,我看著就高興了。”
“師傅您就別騙我了,是不是手頭的錢又花完了。”
她的師傅一向如此,節儉成癖,一張清秀的臉上泛起不可察覺的紅暈:“你老老實實的做你手里頭的事,別給我貧嘴。”
那時候的云宛央,不施粉黛一張清麗無雙的臉朝她吐了吐舌頭:“師傅您的手藝,京城絕無僅有,隨隨便便拿出一個什么賣給一些達官貴人,就夠普通人家一年花銷了,怎么還能如此困苦。”
“專注點,力度重些。”師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云宛央專注手里的活計,隱約聽到師傅在一旁小聲念叨。
“不可接觸皇室子弟,不可貪戀錢財,不可……”
后面說的什么,姜瑟實在想不起來了,只不過一些回憶入腦海中,總有一絲溫暖。
既然師傅這一世還活著,她也還能好好站在她面前,總有再見的機會。這一世,怎么也不會再誤入歧途了。
姜瑟閉上眼,安然睡去。
冬日的夜晚總是比以往的更加漫長一些。有些人家徹夜難眠,有些人家紅燭高掛慶賀生辰,有些人家正度過人生三大喜事,洞房花燭夜。
總之,人世間的喜惡互不相通,我們能做的,唯有將眼前之事做好。心里有念著的人,盼著的人,愛著的人,恨著的人,總歸人世間還有個盼頭。
……
“考上了!考上了!”老遠就聽見了姜伍充滿喜悅與興奮的聲音。
謝氏連忙迎了上去:“真的嗎?”
姜伍拿著手上的調職書,滿臉喜色:“是啊,是真的。”
謝氏開心的抱著姜伍的手臂,在原地蹦跶了幾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工部侍郎居然為我說話,本來此次官員大考,我能贏的希望不大,畢竟平陽只是個小縣城,沒想到侍郎大人一句話,我就成了。”
姜瑟靜坐在梳妝臺邊,紫檀木的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梳著頭發,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如今與君珩約定的三年時間才過了兩年半,為期三年的官員考核,姜伍順利的拿到了進京的調職書。
短短幾年時間,姜伍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縣衙小主薄,現在居然都要進京了。
以葵端著凈面的水,臉上也帶著張揚的笑意:“小姐。”
姜瑟如今已經十三了,她比三年前還稚嫩的臉又多了幾分沉穩,光潔的額頭仿若生輝,羽扇般的睫毛微微垂下,在臉上打出一片小小的陰影。膚若凝脂,小小的鼻頭微微泛著紅暈。
姜瑟就是這樣安靜的梳著頭,以葵也是看呆了。以葵比三年前身量拔高了不少,皮膚經過這些年的調養也白皙細致了不少,本就和葵花一樣張揚的她,如今也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嗯,你先替我挽個頭,一會我們去慶賀一下父親大喜,順便替你討個賞錢。”姜瑟的心情很好,便也愿意與她打趣兒。
以葵笑著點頭:“好,小姐今日簪什么比較好,那副東珠頭面?”
姜瑟梳頭的手微微一頓,那日去送君珩,他說要送自己什么,姜瑟沒有在意,只當他是玩笑話。但他真的是送了不少好東西過來,京城千金難尋的云鮫紗,霓裳羽,更別說他送的萬金難求的東珠頭面了。
滿滿兩大箱,她看到的一瞬間,頭疼腦漲,以她現在的身份這些如何敢穿在身上,還有那副東珠頭面,更是被她壓箱底。
想著下回見到他一定把這些東西都還給他,已經欠下了這么大的人情債,再拿人家的,姜瑟著實干不出這事來。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姜瑟放下梳子,以葵跟著沈媽媽學了不少東西,現在也能把發髻挽的像模像樣了。
姜瑟看著銅鏡中模糊不清的臉,笑容更甚。
“我要回來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