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龍八卦步。
晦明禪師說教就教，半點不帶延遲，立馬在雪地上給魚慈演示了一番步伐，腳步動作的同時，口中誦著歌訣：“游龍步法妙無邊，立意還在八卦前，行如轉磨腿當先，上步且穩下腳圓，前后路數分三轉，三轉游走氣為先……”
魚慈先是盯著看了兩遍，在晦明禪師演示第三遍步法的時候，腳步跟著動作了起來。
他年輕，記憶好，學得倒也有模有樣。
“會了嗎？”
第三遍步法演示完后，晦明禪師慢慢悠悠問道。
“呃，不是很明白。”
魚慈撓了撓后腦勺，聲音含糊。
“歌訣記住了？”
“記下了。”
嗯，晦明禪師點了點頭，兩人都不說話了。
下一刻。
晦明禪師一掌拍在魚慈肩頭，真氣摧朽拉枯撞入穴竅，如刀刮身。
魚慈咬牙承受，額頭上漸漸飄出一縷縷白氣，周遭落下的雪花，還未近身便已融化。
如此小半個鐘頭。
晦明禪師又問：“可學會了？”
“會一點點。”
魚慈用手背，擦了擦額頭汗珠，苦笑道，渾身上下一陣陣刺痛。
原來這老和尚傳功的手法也是無比的粗糙。
不講那些亂七八糟的道理，什么天賦，悟性，統統不管。
真氣走一遍，啥都會了，不會也會，痛苦就是最好的老師。
“平時多多練習，游龍八卦步是我派天山神芒打法的基礎。
你貫通了這套步法，再配合自身詭秘的刀術，這天下傳名的高手里也當有一席之地。
不過，倘若一天，你膽敢以此為惡，也休怪老僧不講情面，廢了你的武功。”
晦明禪師向魚慈鄭重告誡。
魚慈微微瞇眼，原來這里頭還有個這樣的章程。
當下，他隨口起了個誓言，說此生必定不做壞事云云，若有違背天打五雷轟。
這誓是違心發出，就連魚慈自己都不信，主要還是為了應付和尚兩句。
……
是夜，群星隱沒。
楊云駱與魚慈共處一室，同塌而眠。
主要還是天山上面的木屋也沒幾間，兩個大男人，湊湊合合。
魚慈尚能忍受床上躺著另一個男人，他踩了一下午的游龍八卦步法，早就筋疲力盡，想著的是會于周公。
偏偏，鋪另外一頭的的楊云駱。
這狗日的，在半夜里，喋喋不休的念叨著七把劍的名字，似乎陷入了某種魔怔。
“青干，由龍，舍神，天瀑，竟星，日月，莫問……又該如何來訣斷？”
魚慈用枕頭罩住腦袋仍舊不得安寧，一刻鐘后，脾氣上頭，直接一腳把楊云駱踹了下去。
“哎，你干什么。”
滾下床鋪的楊云駱怒道。
魚慈撇了撇嘴，無奈道：“我要是你，就不會想著這些，前輩有意把七劍交到你的手上，那就肯定不會再為難與你。
大俠，楊大俠，你只需大大方方說出自己的想法就是，分劍的結果如何并不重要，前輩真正想的是要看你的決斷，萬萬不可磨磨唧唧做婦人模樣。”
楊云駱爬了起來，一聲不吭陷入沉默。
魚慈的語氣加重了三分，又道：“真是個蠢蛋，還要小爺給你把話點透——劍是死的，人是活的。
七劍的主子是誰并不是重點，重點在于，領導七劍的那個人必須是你，懂？”
……
睡下兩個時辰不到，天光透亮。
魚慈一臉火大的起床，找了點東西，胡亂塞進嘴里。
他想問問楊云駱分劍的事情，可圍著木屋轉了一圈，沒見著蹤影。
“你師兄呢？”
兩個半大的少年，大早上的就起來練功，坐于雪地，眉毛上結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魚慈打了兩碗熱湯過去。
穆郎和辛龍子同時睜眼，穆郎哈了口氣，一股淡白色的氣箭，從他的口鼻中飛出，凝而不散。
“老大去后山逮老鵝了。”
穆郎兩手接過湯碗，道了聲謝，說話的時候，帶一點家鄉口音。
辛龍子則是給魚慈指出方向。
天山背陰的一面，有塊巨石，兩人口中的二師哥楚昭南就經常那里獨自修煉。
“原來是去找楚昭南了。”
魚慈嘀咕了道，接著又偷偷打量這兩個與他年齡相差不多的少年。
兩人修煉完畢后，臉上是一層淺淺的紅光。
魚慈忍不住問道：“你們修煉的是什么內功，好生厲害。”
穆郎瞧魚慈的眼神有些戒備，辛龍子也不再吭聲。
“我又不是壞人。”
魚慈聳了聳肩膀，委屈巴巴解釋。
“……”
辛龍子斜瞥了魚慈一眼，將信將疑回答：“是少陽玄功，足以抵抗天下最厲害的陰寒之氣。”
“嘖。”
魚慈砸吧了下嘴，沒再問什么，轉身離開。
他得想個辦法從楊云駱手上把這個內功心法套出來。
“打贏我，我就跟你走，你輸了的話，從今往后，我做師兄。”
白雪皚皚的天山，有一塊巨石，橫亙在后峰，將山道分做了兩段，巨巖大部分受冰雪覆蓋，唯有粗糙的棱角上邊，才露出了冰滑而堅硬的外殼。
棱角上蹲著一個瘦的如同鐵塊般的男人。
這家伙穿著黑色云服，胡須拉碴，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態同楊云駱說著話。
“楚昭南，說好了我做師兄，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少一天，一個時辰，都不行。”
楊云駱懷里抱了兩把劍生氣道，一把是自己的青干，一把劍名由龍。
他將由龍拋了出去。
由龍劍，號稱是天下最鋒利的劍，由通猶，又指劍好似神話里的龍一般強大，桀驁。
此劍通人性，亦如此時，真氣鼓足一身，拔地而起的楚昭南。
魚慈按住刀從巨石側方現身，周邊風雪呼呼，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師門之爭。
楚昭南接過由龍，借著蹬巖的余勁，張揚霸道的身影在楊云駱眼前不斷的拔高。
劍自上而下。
由龍嗡嗡振鳴，抖落風雪，劍身震顫不止。
躲在邊上觀戰的魚慈急忙把耳朵堵上，就見——下一刻，劍到了。
楊云駱不僅不退，進身抬腕，青干立起，任由龍劍肆無忌憚的斬在上面。
鐺鐺鐺！
銅綠吞光的青干劍與鬼哭神嚎的由龍劍，纏斗不休。
兩道身影亦步亦趨，你進我進，你退我退，快得恍若雙生的鬼魅，周遭三尺的氣浪翻騰，穹頂無辜飄零的雪花被彈射向四方八面。
兩人眼對著眼，劍對著劍。
呵哈～
楚昭南臉上飽蘸野性，牙齒咬得作響，再度一聲暴喝。
由龍施展到疾處，分化出十幾道的劍影，透著森森寒光，斜刺如怒濤掠地，抬手似兇潮卷天，一劍更比一劍險，一劍更比一劍厲。
劍氣激蕩，雪泥崩裂。
楊云駱手上的青干劍法莊嚴深沉，至始至終守的都是密不透風。
其架勢，頗有幾分，他強由他強，明月照大江的味道，任憑楚昭南劍勢如何洶涌，也難以撼動其分毫。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竭，三而衰，眼瞅著楚昭南毫無建樹。
楊云駱額間發汗，神情卻是格外的鎮定。
他面無表情道：“你就這點本事？”
語氣很輕，可話里話外的遞過去的含義，若重錘砸響鼓，打在楚昭南心頭。
咔，嗤～
兩劍摩擦，交割出一串的火星子。
楊云駱五指逐漸合力，青干劍身猛地一抖，一劍就把楚昭南給蕩了出去。
楚昭南眉頭高高擰緊，后退下幾個身位，一時間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由龍劍的鳴叫，戛然而止。
“我還有寒濤劍式，最后一記勝負手沒有用出？”
“叫師兄。”
“師兄，我還有寒濤劍式，最后一式勝負手沒有用出！”
“來。”
啪嗒。
由龍劍一聲脆響。
不過，這一回的抖劍的聲音，很輕很短，是冰雪消融時，不經意間乍破的湖面。
真氣從楚昭南的手上送入由龍劍。
魚慈聽到風從耳邊跑過的嗚咽。
某一刻，莫名覺的連風相互追逐的軌跡都改變了。
楊云駱目光凝重，拇指撫過青干劍身，如同撫摸情人的肌膚，青干周圍光影一片模糊。
千鈞萬發之際！
“算了，我陪你下山，如果這一劍分出的不只有勝負，還會有生死的話，我寧可喊你一輩子師兄。”
由龍脫手，沒入雪地三尺。
楚昭南拍了拍巴掌，佯作鎮定，忍不住又把頭轉向一邊，臉上依舊是滿不在乎的神色。
楊云駱罕見的挑了挑眉頭，唇角慢慢勾起，笑：“好的，師弟。”
滿懷期待，本以為這將是場巔峰對決的魚慈，默默的吃了一嘴的狗糧。
所以，這對師兄弟是個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