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呦呦》

第三章生辰宴前，暗流再涌

趙珩的生辰宴定在三日后的巳時，東宮上下都在為此忙碌。李忠指揮著內侍們掛燈籠、貼紅綢，廊下的白玉蘭被修剪得整整齊齊，連階前的青苔都被細心刮去——他知道殿下看重這次宴席，雖只請了寥寥幾位心腹，但每一處細節都不能馬虎。

趙珩坐在書房里，手里摩挲著一枚玉佩。那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刻著一只銜花的白鹿，是他昨日特意讓人趕制的。他想把這玉佩送給呦呦，卻又不知她是否會來。

“殿下，禮部侍郎遞了帖子，說想在生辰宴前來拜訪。”李忠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將一張燙金帖子放在案上。

趙珩瞥了一眼帖子，眉頭微蹙。禮部侍郎是趙玨的舅父，向來與自己不對付，此刻前來，定沒好事。“不見。”

“可他說有要事稟報，關乎……靈囿。”李忠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擔憂。

趙珩心里一緊。靈囿？難道他知道了自己和呦呦的事？

“讓他在偏廳等著。”趙珩放下玉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他倒要看看，對方想說什么。

偏廳里，禮部侍郎正端著茶杯，眼神卻不安分地打量著四周。見趙珩進來，他連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禮：“下官參見太子殿下。”

“侍郎有何要事？”趙珩開門見山，語氣冷淡。

禮部侍郎搓了搓手，臉上堆起諂媚的笑：“殿下，再過幾日便是您的生辰，下官本想送上賀禮，卻不知殿下喜好。聽聞殿下近來常去靈囿，想必是喜歡那里的景致？”

趙珩不動聲色：“靈囿乃皇家禁地，本王只是偶爾去散散心。”

“是是是。”禮部侍郎點頭哈腰，話鋒一轉，“不過下官近日聽聞，靈囿里的白鹿似乎有些異常。有人說，夜里看到白鹿化成人形，在溪邊徘徊……”

趙珩心頭一震，面上卻依舊平靜：“一派胡言。不過是些無稽之談，侍郎也信？”

“下官自然不信。”禮部侍郎干笑兩聲，“但二皇子殿下聽聞此事，卻十分在意。他說，白鹿是國之祥瑞，若有異動，恐非吉兆。不如……讓下官帶人去靈囿徹查一番，也好讓殿下安心？”

趙珩瞬間明白了對方的用意。趙玨這是想借“查異動”之名，闖入靈囿搜尋呦呦！他強壓下怒火，冷冷道：“不必了。靈囿有專人看管，無需勞煩侍郎。若真有異動，本王自會稟報父皇。”

禮部侍郎碰了個軟釘子，臉上有些掛不住，卻不敢再強求，只能訕訕告辭。

他走后，趙珩立刻召來心腹侍衛長秦風：“你帶一隊人手，悄悄去靈囿外圍守著，若有可疑之人靠近，立刻拿下，不必驚動旁人。”

“是！”秦風領命而去。

趙珩坐在椅子上，手指緊緊攥著那枚白鹿玉佩。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卻遠不及他此刻的焦灼——趙玨已經盯上了靈囿，呦呦的身份隨時可能暴露。

他必須盡快告訴她。

當日午后，趙珩避開眼線，再次潛入靈囿。春日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溪水流淌的聲音比往日更急，像是在催促著什么。

他在常與呦呦相見的老槐樹下找到了她。她今日穿了件淺碧色的襦裙，正蹲在草叢里采摘草藥，指尖沾著泥土，幾縷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角，少了幾分空靈，多了幾分煙火氣。

“呦呦。”趙珩喚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

呦呦回過頭，看到他便笑了，手里舉著一株帶著紫色花苞的草：“你看，我找到‘紫菀’了，爺爺說這個能安神。”

趙珩卻沒心思看草藥，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趙玨要對靈囿動手了，他懷疑你的身份，想派人來搜查。”

呦呦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指尖微微顫抖：“他……他怎么會知道？”

“我也不清楚，或許是上次惡犬之事讓他起了疑心。”趙珩眉頭緊鎖，“我已經讓人去守著靈囿，但趙玨勢大，未必攔得住。你……要不要先躲起來？”

呦呦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她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靈囿是我的家，我無處可躲。而且，若我走了，他找不到我，只會更懷疑你。”

“可我不能讓你出事。”趙珩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跟我回東宮吧，我能護著你。”

呦呦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動搖。她何嘗不想離他近一些？可她是修行千年的神鹿，若在凡人面前暴露真身，輕則修為盡毀，重則遭天打雷劈。她看著趙珩焦灼的臉，輕聲道：“我不能去。但你放心，我有辦法應付。”

“什么辦法？”

“靈囿深處有座廢棄的觀星臺，是前朝欽天監觀測星象的地方，那里有爺爺留下的結界，尋常人進不去。”呦呦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草屑，“我躲去那里，他們找不到的。”

趙珩還是不放心：“那結界……真的安全嗎？”

“放心吧。”呦呦踮起腳尖，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亂的衣襟，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脖頸，兩人都像被燙到般縮回手。她臉頰微紅，低聲道，“等風頭過了，我再出來見你。”

趙珩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心頭一暖，原本焦灼的情緒竟平復了些。他從懷里掏出那枚白鹿玉佩，放在她掌心：“這個你拿著，若是遇到危險，就……”他想說“就捏碎它，我會感應到”，卻又覺得荒唐，便改了口，“就帶著它，或許能護你周全。”

玉佩溫潤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上面的鹿紋仿佛活了過來，與她的氣息隱隱相契。呦呦握緊玉佩，用力點頭：“好。”

“對了，”趙珩想起生辰宴的事，語氣軟了下來，“三日后是我的生辰，我原本……很想請你去東宮。但現在看來，或許不太安全。”

呦呦抬頭看他，眼里帶著歉意：“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讓你受牽連了。”趙珩苦笑一聲，“等這事過去，我再補給你一場宴席，就我們兩個人。”

“嗯。”呦呦用力點頭，眼底亮閃閃的，像落了星光。

兩人又說了些叮囑的話，趙珩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走到靈囿出口時，他回頭望了一眼，見呦呦還站在老槐樹下望著他，淺碧色的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揚起，像一株即將隨風而去的仙草。

他心里默念：等我。

接下來的兩日，東宮風平浪靜，趙玨那邊也沒再有動靜，仿佛真的放棄了搜查靈囿。趙珩卻不敢掉以輕心，每日都讓秦風匯報靈囿的情況，得知一切安好，才稍稍松口氣。

生辰宴當日，天朗氣清。受邀的幾位藩王和官員早早便到了，都是趙珩近來拉攏的勢力——有手握兵權的鎮北王，有掌管漕運的戶部尚書，還有幾位在朝堂上素有清名的御史。

宴席設在東宮的“澄瑞亭”，亭外擺滿了盛開的牡丹，亭內觥籌交錯，氣氛融洽。鎮北王端著酒杯笑道：“殿下近來行事越發沉穩，老臣看著，心里歡喜啊。”

趙珩舉杯回敬：“王叔過獎了，還需仰仗各位鼎力相助。”

正說著，內侍忽然來報：“殿下，二皇子殿下來了。”

眾人皆是一愣。趙珩并未邀請趙玨，他怎么會突然到訪？

趙珩放下酒杯，沉聲道：“請他進來。”

片刻后，趙玨穿著一身錦袍，帶著兩個隨從走了進來。他臉上掛著假笑，目光掃過在座的眾人，最后落在趙珩身上：“皇兄生辰，臣弟怎能不來道賀？只是來得匆忙，沒備好厚禮，還望皇兄莫怪。”

“二弟有心了。”趙珩淡淡道，“坐吧。”

趙玨卻沒坐，反而從隨從手里拿過一個錦盒，走到趙珩面前：“臣弟聽聞皇兄喜歡靈囿的景致，特意尋了幅‘靈囿鹿鳴圖’，送給皇兄做賀禮。”

他打開錦盒，里面果然是一幅畫。畫中是靈囿的景致，溪水潺潺，草木蔥蘢，一群鹿在林間奔跑，為首的正是一頭白鹿，只是那白鹿的眼睛被畫得格外詭異，像是在盯著人看。

趙珩的指尖猛地收緊——趙玨這是在試探他！

他強壓下心頭的怒意，接過畫盒：“多謝二弟，這幅畫很別致。”

“皇兄喜歡就好。”趙玨笑得越發得意，“說起來，臣弟昨日還想去靈囿給皇兄獵只鹿做賀禮，卻被侍衛攔了下來，說是皇兄有令，不許旁人靠近。皇兄，這是為何啊？”

趙珩抬眼看向他，目光銳利如刀：“靈囿是皇家禁地，豈容隨意狩獵？二弟若是閑得慌，不如多想想如何為父皇分憂，少琢磨些旁門左道。”

趙玨臉上的笑容僵住，隨即又笑道：“皇兄教訓的是。既然皇兄有客，臣弟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

他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看了趙珩一眼，眼神陰鷙，像是在說：你等著。

趙玨走后，宴席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鎮北王沉聲道：“殿下，二皇子這是明擺著挑釁，您可得多加小心。”

“王叔放心，我心里有數。”趙珩端起酒杯，敬了眾人一杯，“今日是我的生辰，不談這些煩心事。來，我們喝酒。”

宴席繼續進行，但眾人都沒了之前的興致，沒過多久便紛紛告辭了。

送走眾人后，趙珩立刻讓李忠把那幅“靈囿鹿鳴圖”燒了。李忠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二皇子會不會真的對靈囿動手？”

“他已經動手了。”趙珩走到窗前，望著靈囿的方向，“那幅畫是假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送畫的機會，讓隨從摸清東宮的布防，好趁機對靈囿下手。”

“那怎么辦？”李忠急道，“秦風他們只有一隊人，恐怕攔不住啊。”

“我去靈囿。”趙珩拿起披風，“你留在這里，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喝醉了在休息。”

“殿下，不可啊！”李忠拉住他，“現在出去太危險了！”

“呦呦在里面，我必須去。”趙珩的語氣異常堅定，“若她出事，我護這太子之位還有何意義？”

他甩開李忠的手，快步走出東宮，借著夜色的掩護，向靈囿奔去。

此時的靈囿，果然出事了。

趙玨的人并沒有硬闖，而是趁著夜色，在靈囿外圍放了一把火。春日干燥，火勢借著風勢迅速蔓延，很快就燒到了靈囿深處。

觀星臺的結界雖能阻擋凡人，卻擋不住火勢。呦呦站在觀星臺上，看著下方熊熊燃燒的火焰，濃煙嗆得她咳嗽不止。結界的光芒在高溫下漸漸變得暗淡，她知道，自己快要守不住了。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熟悉的呼喊聲。

“呦呦！呦呦！”

是趙珩！

她沖到觀星臺邊緣，向下望去。只見趙珩正冒著濃煙，在火海中奔跑，身上的披風被火星燒出了幾個洞，卻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呼喊著她的名字。

“趙珩！我在這里！”呦呦大喊著，聲音被煙火吞沒。

趙珩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抬頭望向觀星臺。當他看到站在火光中的呦呦時，眼睛瞬間紅了。他不顧一切地向觀星臺沖去，卻被一道火墻擋住了去路。

“別過來！”呦呦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里危險！”

趙珩卻像是沒聽到，撿起一根濕樹枝，試圖撥開火墻。樹枝剛碰到火焰就被點燃，他的手被燒傷，卻渾然不覺。

就在這時，呦呦忽然做出了一個決定。她閉上眼睛，雙手結印，口中默念著古老的咒語。周身泛起白光，原本暗淡的結界忽然光芒大盛，將火焰擋在了外面。

但這只是暫時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在快速流失，嘴角也溢出了一絲血跡。

“呦呦！”趙珩看著她蒼白的臉，心如刀絞。

呦呦睜開眼，對他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趙珩，我沒事。你快走，這里有我。”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趙珩嘶吼著，試圖再次沖破火墻。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消防車馬的聲音。是李忠擔心趙珩，悄悄報了火警，引來了禁軍。

“太好了，救兵來了！”趙珩喜道。

呦呦卻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不能被禁軍看到。她看著趙珩，眼神里充滿了不舍：“趙珩，照顧好自己。等火滅了，我再找你。”

說完，她轉身跑進觀星臺深處，身影消失在濃煙中。

趙珩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她是為了保護他才離開的。

沒過多久，禁軍便趕到了。在眾人的努力下，火勢漸漸被控制住。趙珩看著被燒毀的草木，心里暗暗祈禱著，希望呦呦能平安無事。

火滅后，趙珩立刻讓人在靈囿里搜尋呦呦的下落，卻一無所獲。觀星臺被燒得面目全非，只在灰燼中找到了一枚玉佩——正是他送給呦呦的那枚白鹿玉佩，玉佩上沾著一絲血跡。

趙珩緊緊攥著玉佩，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知道，呦呦一定出事了。

他抬起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眼神堅定。趙玨，這筆賬，我記下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而在靈囿深處的一處山洞里，呦呦蜷縮在角落里，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血跡。她的靈力消耗過度，連維持人形都有些困難，身上的淺碧色襦裙也被燒傷了好幾處。

她拿出那枚沾血的玉佩，輕輕撫摸著上面的鹿紋，喃喃道：“趙珩，你一定要好好的。”

說完，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在她失去意識的瞬間，她的身體漸漸變成了白鹿的形態，蜷縮在山洞里，沉沉睡去。

夜色漸深，靈囿恢復了往日的寂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趙珩和呦呦的命運，也因為這場大火，變得更加緊密地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