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呦呦》

第八章影閣蹤跡，鹿血破蠱

巫蠱案的審理陷入僵局。劉貴妃的掌事太監一口咬定是自己一時糊涂，受了“妖道”蠱惑才埋下木人，絕口不提趙玨和劉貴妃；御書房的侍從被打得遍體鱗傷，卻始終沒人指認太子；趙玨則借著探望父皇的名義，在養心殿外哭哭啼啼，痛斥“有人想借巫蠱陷害手足”，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老皇帝的病時好時壞，服用了太醫新配的藥后，雖不再惡化，卻始終不見起色，整個人日漸憔悴。劉貴妃借著侍疾的名義，幾乎壟斷了養心殿的出入權，連趙珩想見父皇一面，都要費盡周折。

這日午后，趙珩正在暖閣與呦呦對弈。棋盤上黑白子交錯，局勢膠著，正如同宮外的權謀之爭。

“你看這里。”呦呦拈起一枚白子，輕輕落在棋盤右下角，原本被黑子圍困的白棋瞬間活了過來，還反將了黑子一軍，“有時候看似絕境，換個角度，就能找到生機。”

趙珩盯著棋盤，若有所思。他近日正為如何接觸父皇、揭穿劉貴妃換藥的事煩惱，呦呦的話像是一道靈光，讓他心頭一動。

“你的意思是……繞開劉貴妃？”

“嗯。”呦呦點頭，指尖輕輕點在棋盤上的“養心殿”位置（他們用棋子標注了宮中各處），“她守著正門，我們可以走密道。”

“密道？”趙珩驚訝地抬頭。他從未聽說養心殿有密道。

“是爺爺告訴我的。”呦呦解釋道，“前朝時，為防宮變，曾在養心殿地下修過一條密道，通往御花園的假山下。后來朝代更迭，密道漸漸被遺忘，只有少數人知道入口——就在靈囿與御花園交界的那棵老槐樹下。”

趙珩又驚又喜。若真有密道，便能避開劉貴妃的耳目，直接見到父皇，甚至可能找到她換藥的證據！

“這密道……還能走嗎？”

“應該可以。”呦呦回憶著爺爺的話，“爺爺說，他年輕時曾進去過一次，里面雖有些潮濕，卻還通暢。”

趙珩站起身，在暖閣里踱了幾步。這是個冒險的主意，密道年久失修，說不定有危險；而且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可若不冒險，父皇的病拖不起，趙玨的勢力只會越來越大。

“我去試試。”他下定決心。

“我陪你去。”呦呦也站起身。

“不行。”趙珩立刻反對，“密道危險，而且你靈力未復，不能再冒險。”

“正因為危險，我才要去。”呦呦堅持道，“我的靈力能感知陰邪之氣，若密道里有埋伏，或是父皇身邊有不干凈的東西，我能提前察覺。”

趙珩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她一旦決定的事，很難改變。而且他不得不承認，有呦呦在身邊，確實更安全。

“好，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切聽我指揮，絕不能逞強。”

“嗯。”呦呦乖巧點頭。

兩人商定，今夜子時，趁月色潛入靈囿，從老槐樹進入密道，直奔養心殿。

入夜，東宮一片寂靜。趙珩換上夜行衣，帶著秦風留下的一把短刀，與同樣一身黑衣的呦呦在暖閣外會合。呦呦將長發束起，臉上蒙了塊黑布，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少了平日的空靈，多了幾分英氣。

“走吧。”趙珩握住她的手，兩人借著樹影的掩護，悄無聲息地穿過東宮，潛入靈囿。

靈囿的守衛比往日森嚴了許多，巡邏的禁軍每隔一炷香就會經過一次。趙珩按著呦呦指點的路線，避開巡邏隊，很快來到那棵老槐樹下。

老槐樹需三人合抱，樹干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呦呦走到樹后，在一處不起眼的凹陷處摸索片刻，輕輕按下一塊松動的樹皮。只聽“咔噠”一聲輕響，樹下的地面緩緩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口下隱約可見石階。

“果然有密道。”趙珩低聲道，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折子。

“我先下。”呦呦按住他的手，率先走進洞口。她的腳步很輕，踩在石階上幾乎沒有聲音。趙珩緊隨其后，反手將洞口的石板蓋好。

密道里潮濕而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塵土的氣息。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身前幾步遠的地方。石階蜿蜒向下，走了約莫百級，才到平地。

“小心腳下。”趙珩一手舉著火折子，一手緊緊牽著呦呦，生怕她絆倒。

呦呦的指尖微微泛著白光，她正用靈力探查四周。走了片刻，她忽然停住腳步，眉頭微蹙：“前面有怨氣。”

趙珩立刻握緊短刀，警惕地看向前方。黑暗中，隱約能看到一道人影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兩人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個小太監，穿著養心殿侍從的服飾，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早已沒了氣息。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凝固著驚恐的表情，顯然是被人滅口的。

“是劉貴妃的人干的。”趙珩的聲音冰冷。這小太監他認得，是父皇身邊最忠心的侍從，想必是發現了什么秘密，才被滅口拋尸密道。

呦呦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小太監的衣角，閉上眼睛。片刻后，她睜開眼，臉色蒼白：“他看到劉貴妃給陛下的藥里加了黑色粉末，還聽到她和影閣的人說話，說‘月圓之夜，就是收網之時’。”

月圓之夜？趙珩抬頭看了看密道頂部透下的微弱月光——今夜正是月圓。

“不好！父皇有危險！”他拉起呦呦，加快了腳步，“快走！”

密道比想象中長，兩人在黑暗中疾行，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里回蕩。越靠近養心殿，空氣中的陰邪之氣就越重，呦呦的臉色也越來越差，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我沒事。”她察覺到趙珩的擔憂，強撐著笑了笑，“快到了，前面就是出口。”

果然，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兩人加快腳步，來到出口處——是一塊偽裝成假山石的石板。趙珩小心地推開石板，外面是御花園的假山后，月光皎潔，四周靜悄悄的。

他們借著假山的掩護，繞到養心殿的后窗。窗戶虛掩著，里面隱約傳來劉貴妃的聲音，還有一種……令人心悸的低吟。

趙珩示意呦呦留在原地，自己則屏住呼吸，悄悄湊近窗戶，向里望去。

只見老皇帝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青黑，嘴唇微微動著，像是在說胡話。劉貴妃坐在床邊，手里拿著一碗黑色的湯藥，正準備喂父皇喝下。她的身后站著一個黑衣人，穿著與清溪谷遇襲的刺客同款服飾，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正低聲念著某種詭異的咒語。

隨著咒語聲，老皇帝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額頭上浮現出青筋，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皮膚下游動。

“妖術！”趙珩心頭大怒，一腳踹開窗戶，持刀沖了進去，“劉貴妃！你竟敢用妖術謀害父皇！”

劉貴妃和黑衣人都嚇了一跳。劉貴妃慌亂之下，將藥碗摔在地上，尖叫道：“來人啊！太子弒君！”

黑衣人反應極快，抽出腰間的彎刀，朝著趙珩撲了過來。刀風凌厲，帶著一股腥氣。

趙珩雖不善武藝，但這些日子跟著秦風練了幾招防身術，勉強能抵擋幾招。兩人纏斗在一起，刀光劍影中，趙珩漸漸落了下風，被逼到墻角，眼看就要被彎刀劈中。

“小心！”呦呦從窗外跳了進來，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樹枝，朝著黑衣人的手腕抽去。樹枝看似柔弱，卻帶著一股靈力，黑衣人手腕一麻，彎刀險些脫手。

“又是你這妖女！”黑衣人認出了呦呦，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轉身攻向她。

呦呦的靈力本就虛弱，對付尋常人尚可，面對這等高手，很快就險象環生。危急關頭，她忽然閉上眼，周身泛起白光，額頭上浮現出小小的鹿角，指尖長出半寸長的利爪——正是半鹿形態！

“怪物！”劉貴妃嚇得尖叫起來。

黑衣人也被她的形態嚇了一跳，動作遲滯了片刻。就這片刻的功夫，呦呦已欺身而上，利爪狠狠抓在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慘叫一聲，倒飛出去，撞在墻上，口吐黑血，顯然受了重傷。

“你……你果然是鹿妖！”黑衣人捂著傷口，又驚又怒，“殿下說得沒錯，抓住你，就能掌控國運……”

他還想說什么，趙珩已趁機沖上前，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臟。黑衣人瞪大眼睛，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解決了黑衣人，趙珩立刻沖到床邊查看父皇的情況。老皇帝依舊在顫抖，臉色青黑，氣息微弱，顯然被蠱毒侵得很深。

“怎么辦？”趙珩急得滿頭大汗。

呦呦走到床邊，指尖輕輕按在老皇帝的眉心，閉目凝神。片刻后，她睜開眼，臉色蒼白如紙：“是血蠱。用活人精血喂養的蠱蟲，已經鉆進陛下的心臟了……”

“那還有救嗎？”

“有。”呦呦咬了咬唇，看向趙珩，眼神決絕，“神鹿血能破百毒，驅邪蠱。但我的血……”

她的話沒說完，趙珩已明白了。她的血是神鹿靈力所聚，損耗過多，會傷及根本，甚至可能打回原形，再也無法化人。

“不行！”趙珩立刻反對，“我再想別的辦法，總會有其他解藥的！”

“來不及了。”呦呦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血蠱半個時辰內就會啃噬完心臟，陛下……撐不了那么久。”

她說著，不等趙珩再阻止，已抬起右手，利爪在左臂上輕輕一劃。一道血口立刻出現，鮮紅的血液涌了出來，與尋常人不同的是，她的血帶著淡淡的金光，散發著溫暖的靈氣。

“快，滴三滴在陛下嘴里。”她忍著痛，對趙珩道。

趙珩看著她流血的手臂，心疼得無以復加，卻知道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他顫抖著手，捧起呦呦的手臂，將三滴帶著金光的血液滴進老皇帝的嘴里。

血液入喉的瞬間，老皇帝的身體猛地一顫，臉上的青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顫抖漸漸停止，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好了……”呦呦松了口氣，臉色卻更加蒼白，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

趙珩連忙扶住她，撕下自己的衣襟，緊緊按住她的傷口：“你怎么樣？有沒有事？”

“我沒事……”呦呦靠在他懷里，聲音微弱，“只是有點累……”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和呼喊聲——是禁軍到了。劉貴妃見狀，立刻撲到門口，對著禁軍哭喊道：“快！快抓刺客！太子和妖女謀害陛下！”

禁軍統領看到屋內的景象——黑衣人的尸體、摔碎的藥碗、太子抱著一個受傷的白衣女子、陛下躺在床上……一時不知該聽誰的。

“胡說！”趙珩抱著呦呦，怒視著劉貴妃，“是劉貴妃勾結影閣，用巫蠱和血蠱謀害父皇，證據確鑿！”

“你血口噴人！”劉貴妃尖叫道，“這妖女能化半鹿，定是她蠱惑太子！”

禁軍統領猶豫了。一邊是太子，一邊是貴妃，還有個“妖女”，他實在不敢擅自做主。

就在這時，床上的老皇帝忽然咳嗽了幾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父皇！”趙珩又驚又喜。

老皇帝的眼神還有些迷茫，他看了看屋內的景象，又看了看趙珩懷里的呦呦，最后落在劉貴妃身上，聲音沙啞卻帶著威嚴：“把……把劉貴妃拿下！”

劉貴妃愣住了：“陛下！您看錯了！是他們……”

“朕看得很清楚。”老皇帝的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朕剛在夢里……看到你給朕喂毒，還看到……看到這姑娘救了朕……”

原來，在血蠱被驅散的瞬間，老皇帝恢復了神智，將剛才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禁軍統領不敢再猶豫，立刻上前將劉貴妃捆了起來。劉貴妃還在掙扎哭喊，卻沒人再理會她。

“父皇，您感覺怎么樣？”趙珩連忙上前。

“好多了……”老皇帝看著他，又看了看呦呦，眼神復雜，“這位姑娘是……”

趙珩知道，再也瞞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氣，將呦呦的身份和盤托出——從靈囿初遇到清溪谷遇襲，從巫蠱案到血蠱救駕，沒有絲毫隱瞞。

老皇帝靜靜地聽著，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待趙珩說完，他才看向呦呦，眼神里帶著感激和愧疚：“多謝姑娘救了朕……之前，是朕錯怪你了。”

呦呦搖了搖頭，聲音虛弱：“陛下安康，天下之福。”

老皇帝嘆了口氣，對趙珩道：“帶她下去好好醫治，莫要虧待了她。至于劉貴妃和影閣之事……朕會讓大理寺徹查，給你們一個交代。”

“謝父皇。”趙珩終于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抱起虛弱的呦呦，轉身向外走去。

走出養心殿時，月光灑在兩人身上，仿佛為他們鍍上了一層金光。趙珩低頭看著懷里沉睡的呦呦，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嘴角卻帶著一絲安心的笑意。

他知道，這場權謀之爭，他們贏了。但他更清楚，真正重要的不是輸贏，而是懷里的這個人。

“呦呦，”他輕聲呢喃，腳步堅定，“以后，換我來守護你。”

遠處，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到來。大胤王朝的命運，也隨著這場驚心動魄的夜襲，悄然轉向了新的方向。而屬于趙珩和呦呦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最溫暖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