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風已經在林子里轉了一天了,這里沒有任何他們之前留下的痕跡,照理說這是不可能的,但是轉念一想似乎越是沒有痕跡反而越是說明他接近了,他先前按照顧清元所說進去后一路向西,遇到規整的樹林后倒走北斗,片刻后便能看見兩顆粗壯非常的松樹,屆時再從中而過便能看到那血泉。
可是,他這幾乎已經走遍了整個山頭......
“俞舟?”
突然聽到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俞舟是他的名字,但,會這么叫的也只有那個人了,隱風按了按眉頭,調整好面部表情再回過頭,笑道:“元道長怎么來了?”
“不放心你,來看看。”元祈身著淡黃色道袍,背著一把長劍,長劍的穗子隨著步子輕輕晃動,身板筆直頎長,在這光線昏暗的林子里竟然像是渾身發著光,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隱風全然沒了在兩個小輩面前的風流肆意模樣,他竟有些手足無措的抬手蹭了蹭鼻尖,隨著那人的靠近,他終于聽見自己支支吾吾的開口,“那個,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元祈莞爾一笑,搖了搖頭,“俞哥,先找血泉吧。”
“嗯,好?!彪[風跟著元祈重新走上了他之前走過很多遍的路,可能是自己心虛竟然也忘了問元祈是怎么知道血泉的。
“俞哥什么時候進來的?”元祈目不斜視徑直穿梭在松樹間。
“一早就進來了,轉了一天也沒看見那個人為栽種的林子?!彪[風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下擺,今天穿的比較休閑,不然這一天在這里面估計是沒法看了。
元祈低低笑了一聲,“你們這些修佛的......”
隱風清了清嗓子,看著他的側臉,福至心靈,“元道長,這山你看風水如何?”
元祈搖了搖頭,并未答話,而是反手在他身上貼了一張符。
“這是什么?”隱風問。
“一個小把戲,遮一遮我們身上的活人氣息?!彼种噶酥该媲暗膸卓脴?,“其實你一直在這里打轉了,但是你們修佛之人,邪祟都會躲著你們,所以......”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隱風已經知道了,和尚只修行,不避鬼神,反之陰邪之物都會繞道而行。
有了元祈的幫忙以及顧清元之前的提醒,兩人順利的穿過了那個陣,就如司言那小東西所說,這里的腥臭氣果真是令人作嘔的濃重。
他皺著眉頭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的松針已經被血泡的發爛了,泥土也十分濕膩粘軟,有一種一腳下去有些下陷的感覺,他記得司言那小東西最討厭這種濕乎乎黏膩膩的東西了,他不會連這種事都忘了抱怨,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這短短幾天,可能尸骨又高了一層。
他看著不遠處正踩著尸骨往上走的元祈,那人還是一派仙風道骨,身上一塵不染沒有一點血污臟漬,負手而行,竟讓他生出了那么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元祈?”他聽見自己有些發顫的聲音。
元祈回過頭,看著他,“怎么了?”
“沒事,就是沒想到你會來......”他還想說些什么卻突然感覺到身后有一絲微弱的氣息,說是氣息也不準確,應該是一只瀕臨死亡的某種邪祟所散發的絲絲陰氣,他回頭精準的鎖定了一顆平平無奇的松樹。
他抬腳走了過去,把后背完全暴露在了元祈面前。
一步,兩步,三步......
他站在了松樹面前,難道真的是他想得太多,草木皆兵了嗎?
他抬頭看了看茂密的樹冠,難道元祈真的來找他了?
他抬手撫上了粗糙的樹干......
沒由來的的他突然一個側身,一截白骨擦過他的耳畔直直插進了樹干里,入木三分。
再回頭去看,哪還有什么元祈,有的只有爬滿山坡的圓滾滾的肉球一般的嬰靈,他低頭去看自己的胸口,當然也沒有什么符紙,他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這時樹干里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快離開,你打不過的。”
隱風來的目的便是處理掉這里的嬰靈,他自然不會這樣輕易的離開,可是......他抬頭去看,這倆兔崽子也沒告訴他有這么多??!
他嘆了口氣,尋找了一處稍微看得過去還算干凈的地方,盤腿而坐,都是小孩子還是先超度吧。
司言在濃霧里又摸索了一陣,隱隱約約聽見了水流淌的聲音,要說這學校里有水的地方他是有印象的,教學樓旁邊去食堂的路上有一個大水池,可是他一直在往前走并沒有下樓梯,然而越來越近的水聲以及撲鼻而來的淡淡水腥氣不容他質疑。
他暗自咂舌,這個不明身份的一直在暗中搗鬼的人或者不是人的有點可怕,輕而易舉的把就他困在這里,也不知道顧清元那邊怎么樣了。
終于霧散開了一些,他看清了眼前景象,是那個水池沒錯,上面還有干枯凋謝的荷葉,深色的水面下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探頭去看,他知道這很不對勁,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直到干凈的鞋面被飄著綠色水草的水淹沒,司言猛地驚醒,這一晃神他竟然已經站在了水池里,他暗道不好,還沒來得及拔腿上岸便是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拽入了池底。
他發誓最討厭的就是水了!尤其還到處都是飄浮的藻類。
他憋著氣在池底摸索著彎下腰去解纏在腳踝處的水草。
這不摸不知道,一摸嚇得他都忘了閉氣,連連嗆了幾口水。
司言低頭往自己腳上看去,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瞳,他剛剛摸到了一截冰涼刺骨的手臂!
一個滿嘴獠牙的小鬼正順著他的腿往上爬,一邊爬一邊沖他齜牙咧嘴,司言來不及多想抬起另一只腳就往他臉上踹,小鬼意外的被踹開了,在水里晃悠了一下又直勾勾的盯著他,喉嚨里呼嚕呼嚕的響。
長時間的憋氣他已經感覺自己眼前有些發黑,他知道再不上去他就要憋死了。
他不再理會小鬼奮力往上游,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看著近在咫尺的水面卻怎么也游不到,甚至還越來越遠。
漸漸地他感覺自己變得軟綿綿的,好像在隨著水波蕩漾,不知道會漂到哪里,他覺得有些好笑,這巴掌大個小池塘他還能去哪,終于他在這一片混沌里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他使出了最后的力氣往聲源處游去,他覺得他可能真的不行了,頭暈眼花的,不然怎么會感覺眼前一片血紅,甚至還能聞到血腥味。
一定是憋得眼睛充血了,司言想。
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能看到那頭的人影綽綽,他奮力一蹬,破開水面,空氣重新竄入肺里使他劇烈咳嗽了起來,那小鬼盡心盡責的把他拖出了水面,他一邊咳嗽一邊去看之前那個把他嚇得不輕的小鬼,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再被嚇一跳的準備,
再抬頭時,卻沒了那個嚇人的面孔,有的只是一個長相還很青澀的小姑娘,說起來,他還有些面熟。
司言一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氣,一手撐在石頭上,瞇著眼睛看著她,“我是不是見過你?”
小姑娘鬼搖了搖頭。
“海娃?”
小姑娘一怔,隨后點了點頭。
“司言?你怎么在這?你師兄呢?”
司言還準備說什么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他循聲望去,只見隱風一身臟污,身后更是一片狼藉,此時他身邊還圍著數十只嬰靈,他張了張嘴,還沒出聲,那邊的剛剛一腳踹飛一只嬰靈的隱風又說話了。
“你來的正好!來幫忙!”
司言哦了一聲理了理衣服剛準備坐下,那頭師叔又開始了。
“還念個屁!過來!送它們一程!”又是一拳直接打的一只嬰靈魂飛魄散,只剩刺耳的尖叫余音還在耳邊回蕩。
隱風話音剛落司言便已加入了戰斗,他一個橫掃,擊倒一只飛撲過來的嬰靈,與隱風背靠背,低聲道:“慈悲為懷?”
“慈過了,沒用?!彪[風揮拳成爪,直接擰下了一顆頭顱?!澳阍趺丛谶@?”
司言又踢開一只,矮身再躲過從樹干上竄過來的一只,“老實說,我現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p>
“什么?”隱風剛詫異完又似有所悟一般了然的哦了一聲,“你之前看見誰了?”
終于最后一只嬰靈在兩人合力下也消失殆盡。
“反正沒看見你。”司言說完擼了擼額前的頭發沖他挑了挑眉,然后往血泉口走去。
“兔崽子。”隱風咬著牙吐出三個字,跟在了司言身后,“你還沒回答我,你怎么在這......”
司言在血泉口站定,沖那個咕嘟咕嘟沸騰的眼努了努嘴,“就是從這里面過來的。”又指了指一旁躲在石頭后面的小姑娘鬼,“師叔,記得她嗎?”
隱風嘶了一聲,“她......”剛說了一個字突然想到什么他抓住司言的肩膀問道:“你師兄呢?顧清元呢?”
司言沒有說話,仍然是一副淡淡的神情看著他,看的他毛骨悚然。
兩人一時都沒有再開口,就這么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半晌后,司言終于打破了沉默。
“我暫時相信你是真的了?!?/p>
隱風被他看的一臉莫名其妙,“謝謝,我還覺得你是假的呢?!?/p>
司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我剛剛一直在想,這次為什么出現的是你?!?/p>
隱風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之前都是……”司言抬頭看了一眼隱風“算了,沒什么?!边€是不要說出來吧。
“你是怎么出現在血泉里的?那下面有什么?通向哪?”隱風見他吞吞吐吐的實在費勁。
司言覺得隱風頭一次這么善解人意,他把前因后果都跟他說了一遍,當然只撿了能說的。
隱風點了點頭,“可是,我這邊......”也看見了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你怎么了?”
“沒事。”隱風擺了擺手,“走,我們上去再看看那泉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