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神泰逢司之，其狀如人而虎尾，是好居于茛山之陽，出入有光。泰逢神動天地氣也。”

——《山海經?中山經》

鹿溪遲疑片刻，因為明舒窈這話倒沒騙人。

冬天之于王伊而言的確過于難捱了一些，就算是在他當初意外受傷之前，他的身體就不怎么好，據說他從娘胎里就先天不足之癥，加上之后戰亂流離而缺衣少食，故而到了冬天就手腳發涼的體質，只是之后遇見了長孫皇后對他疼愛有加，各種好東西補著，好不容易長了點肉，結果那次意外之后，身體反而大不如前。

明舒窈想著，又往回看了一眼禁閉著，即將在風雪里不見痕跡的房間：“您這要是進宮，也把虞盛帶上吧，要我說長安城就沒有比他更神，更好的大夫了……不過您和他是怎么認識的啊？”

雖說如今大家都和虞盛相處的不錯，但明舒窈有時候還是難免疑惑，鹿溪當時那個情況，是從哪撿來這么好的一個大夫？

“……”

鹿溪沉默了一會，只是搖了搖頭：“沒怎么認識，因為是他找上的我。”

在他的記憶里，和虞盛的相遇是一個煙雨朦朧的天氣，水汽氤氳，四周都變得不甚清晰起來，腳下的木橋，泥土路都帶著雨后獨有的氣息，讓鹿溪感覺自己的呼吸里都帶上了水汽。

所以他向來是不喜歡這種天氣的，再加上那會許多人都還在戰爭所遺留下來的瘡傷里，他們疲于奔命，心中剩下的也只有活命果腹這兩件事。

鹿溪也只是像每一個趕路的人一般，壓低帽檐，匆匆趕路。

但虞盛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打著一把竹傘，攔住了鹿溪的去路

“我可以幫你，幫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

男人聲音輕輕的，叫人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是鹿溪從那時就讀不懂對方眼里的神色，似乎是探究，又好似玩味，直至今日他也沒能真正的讀懂對方的眼神和背后的深意

簡單來說，他從來也不知道虞盛究竟想要什么。

另一邊

沒了明舒窈的房間很快就變得冷清下來，虞盛仍舊頂著之前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他這會端了一盆水來正在宣一恪床側的架子上慢條斯理的凈手。

他有一雙十分漂亮的手，骨骼肌理勻稱白皙，半點兒傷疤也沒有。

虞盛洗完手，這才轉頭往床邊走去，他站在床邊，細細的打量了許久，那眼神就像是在審視一件心愛的物品一樣，接著做出了一件出乎人意料的事情。

他低頭吻向了宣一恪的唇。

也就是同一時刻，原本雙目緊閉的人似乎感覺到了，霍然睜開雙眼。

宣一恪伸手拽住虞盛的衣領發力要往外一擲——結果卻被虞盛反扣住了手腕摁回床上，一聲悶響，承擔者兩個成年人體重的床榻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在所有人眼里恬淡溫和的虞盛，此時雙眼中燃燒著一種幾近狂熱的虔誠。

“王。”

他滿臉不解，甚至有些可憐的，委屈的質問：“我怎么就不能碰你了？你要的，我做到了，難道一點兒獎勵都不給我么？”

“你輸給我的……你憑什么要賞賜？”

宣一恪揚眉，唇邊也挑起一個極其惡劣的微笑：“烏木，凡事問自己一句，配不配。”

“那條龍就有這么好？！”

虞盛像是被他的話戳中了某一根神經，忽然暴起，猛地的扼住他的喉嚨，隨著這個動作，二人之間的距離也瞬間被縮短：“他不記得你了！這么久以來他提都沒提過你半句！他愛上了那個凡人！我以為、我以為、你自己親眼看見以后就會明白會死心！從他做出那個選擇開始你們就成了兩條路上的陌生人了！”

空氣隨著他的動作急劇減少，宣一恪的眼睫也因缺氧而變得艷紅潮濕。

他被迫昂起頭來，一截細白的脖頸在虞盛的手里似乎能夠極其輕易的被折斷，猶如瀕死的天鵝那般脆弱。

甚至給了虞盛一種……他可以輕易決定對方生死，或是隨意對待他的錯覺。

但宣一恪要是這樣輕易的受人操控，那就不是他了。

虞盛走神不過一瞬，宣一恪此時居然發力一把扯下了虞盛的手臂，隨著一聲讓人牙酸的咔噠聲，虞盛的手臂已經軟軟的垂在身側。

宣一恪隨后翻身退到角落，借著墻邊撐住身子滿是笑意，甚至于虛偽的沖著虞盛一頷首：“他忘了我，那我就選擇…重新再出現一次，便是了，這又管你什么事？”

“虞盛！虞盛！”

明舒窈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虞盛眼中的紅痕瞬間退散開，他忽然退后了幾步。

幾個呼吸之間又恢復成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猛地將自己手臂接了上去。這才對宣一恪擠出一個幾近扭曲的笑容，其后的呢喃更像是他在自我安慰似的：“沒關系，王，這場游戲我陪你玩，但是你很快就會知道，到底誰才是真心愛著你的人……只有我才配得上占有你，跪在你的腳邊也只能是我，置于那條黑龍，什么都不是。”

明舒窈一路小跑，這會正在房門口大喘氣，她急于找到虞盛，可是房間里面仍舊是靜悄悄的，這讓沒得到回應的她更著急了，當她正要抬手撞門，那邊門卻忽然開了，虞盛探出個頭，他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他似乎很詫異于她忽然出現在這里：“明大人？出什么事情了？你們不是剛剛才走？你莫要急，你慢慢說。”

長定殿

“氣急攻心導致一時暈厥，吐出的是淤血，并無大礙。”

虞盛從昏迷不醒的王伊身上收回自己的枝葉，看向床邊的鹿溪和明舒窈：“放心吧，無妨。”

“多謝你，虞盛。“

鹿溪這才長出一口氣，但想著人家一天之內輾轉多個地方替他看病人，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你了，虞盛。”

明舒窈之所以火急火燎的又沖回鑒妖司，就是因為宮里傳來消息，王伊忽然吐血昏厥，這把長孫皇后還有李世民都驚了一跳，但王伊的病情特殊，情急之下還是將虞盛又拉到宮里面來。

這邊確定了王伊沒什么事，明舒窈才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虞盛，你可真厲害！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大夫了！”說著，她還沖虞盛比了個大拇指

“謬贊。”

虞盛眉眼彎彎，看起來對她的夸獎也很受用：“王郎君是明大人很重要的人吧，救他當然是我份內之責。”

“誒，最重視他的怎么會是我？”

虞盛對于聊天節奏的把握恰到好處，就這么一會的功夫，明舒窈已經對他很有好感了，聽見虞盛這么說，她立馬眉飛色舞的回答：“最疼阿蠻的當然是老大啦！”

鹿溪似乎發了一會呆，聽見明舒窈這么說，不由得皺了皺眉，像是要說什么，卻被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怎么，是我不夠疼你們了？就鹿溪疼阿蠻？”

那女聲滿是笑意，隨后就見幾個宮婢將簾子打起，隨后走進來一位身著宮裝的女子，她生的極美，即使此時她的打扮簡樸，卻也無法掩飾她周身氣度。

而明舒窈一見她更是雙眼閃亮，猛地站起身來，忽然意識到自己動作于理不合，這才向后退了一步，向對方行禮：“明舒窈參見皇后殿下。”

來者正是長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