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垢手指微抬，直接免了他們見禮。只是一雙美眸中仍是含著點點憂慮。

為了避免打擾到王伊，她先是帶著眾人來到外間，這才開口詢問：“阿蠻，他身體可還好？情況如何？”

鹿溪將情況說了一遍。

長孫無垢一直緊蹙的眉總算是舒展開了，她對虞盛也很溫柔的笑了一下：“辛苦您了”

“皇后殿下謬贊，這不過是醫者本分。”虞盛只是搖搖頭，安靜的退到一旁不再多說話。

“折騰一夜，真是讓大家勞心費力，本宮先替阿蠻謝過大家”

長孫無垢環視一周，溫溫柔柔的說：“我想和鹿溪單獨聊聊，不知各位可否給本宮行個方便？”

“自然。”

明舒窈這會的反應速度倒是出人意料的迅速，她連聲答應之后就拉著虞盛就退出房門，迅速的給二人留下了一個安靜的獨處環境。

房門合攏，長孫皇后臉上剛剛那種端莊自持的笑容逐漸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斜了一眼旁邊直接坐在地上的鹿溪，臉上忽然多了些明媚而動人的笑。

——那才是鹿溪所熟悉的觀音婢。

平日里看著端莊賢淑，實際上肚子里的壞主意是最多的一個。

平心而論，她也的確是鹿溪見過的凡人女子中最神奇的一個了。

她既能于千軍萬馬的殺伐血而面不改色，也能從始至終的陪著丈夫直到戰爭的最后一刻。如今戰火散去，她也安居后宮，做所有人眼里最是賢德的好皇后。

“你這家伙。”

長孫無垢看著鹿溪不甚明朗的神色，十分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腦袋，就像是姐弟嘮家常一樣：“和二郎鬧別扭了？這么久都不肯來宮里，若不是阿蠻今天這情況，你打算什么時候再來看我啊？”

“沒有。”

鹿溪瞧了一眼內間睡得正熟的人：“最近在查案子。”

“還順利么？”

兩人并肩坐在臺階上，長孫無垢捋了捋自己的裙擺，似是很好奇的問：“這次發現什么妖物了？”

月光如水，平鏡似的攤在湖面上，皎潔且寂寥的透過窗口，在墻角的地上映出一小片不明的痕跡，鹿溪望著那點寂寥的月光，慢慢悠悠的講了蓇蓉草的故事，于是聽到最后長孫無垢也嘆了口氣：“好可憐的女子。”

說著，她沖鹿溪挑了挑眉：“時間過得多快啊。”

鹿溪一愣，就聽見長孫無垢感嘆：“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長這樣，如今多少年過去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反而一直在提醒我，是我變老了，可你不會。”

初次見面，這個男人從沙堡跳下，他望著李世民的眸子燦若星辰，還沒等長孫無垢反應過來，他就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總算是找到你了。”

直至今日她都還記得那個畫面。

“這些年，經歷了很多事情，我們都成長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長孫無垢想了想：“其實到如今，我也沒什么愿望，現在就希望你能幸福就好……”

“我真的只把王伊當作弟弟來看。”

鹿溪早就猜到對方接下來要說什么，略微有些頭疼的捂著腦袋：“你能不能別撮合了。”

“所以你喜歡那個叫宣一恪的？”

長孫無垢也不在乎對方打斷自己的話，反倒是毫無皇后架子，端著滿臉人畜無害的給他挖了個坑，就等著鹿溪順嘴說出心里的想法。

只可惜鹿溪瞬間反應過來又炸了毛，逗得她終于哈哈大笑起來安撫對方：“好好好，別認真別認真，我就問問嘛。”

“……”

鹿溪微微垂著眼，之前炸毛的憤怒散去，剩下的無奈之色溢于言表：“我知道，你們是想我好的，但是問題在于，我一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可能…我以前也不怎么受歡迎吧，自從我有意識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是一個人，唯一記得的，便是隨時做好接替鑒妖師的工作，但這么多年了，沒有任何人來找我……我在想，如果有家人朋友的，應該不會像我這樣。”

“之后我按部就班的，等到前一任鑒妖師死去，我就接替他的位置，結果《山海經》還偏偏在我手里發生這樣的意外。”

“我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你自然有你的意義。”

長孫無垢打斷了他的迷茫，她笑起來很好看，唇邊會有兩個小小的梨渦：“你是長樂承乾的阿兄，再說了，你還有我們，我先是你的阿姐，才是一個覺得你和阿蠻在一起不錯的旁觀者，不會強迫你的，放心吧放心吧！”

鹿溪一陣錯愕，只是這錯愕落在長孫無垢的眼里成了孩子般的可愛，她順手捏了一把對方的臉，這才笑嘻嘻的閃身躲開：“如果累了那你就回來，在我們這，你不用硬撐”

“只要我長孫無垢在一天，你一天就有家。”

說完這句話，她就轉頭往外去了，在快到有宮婢守著的地方，她又慢下步子，恢復成之前那個舉止優雅穩重的長孫皇后。

這一幕，還真是讓人眼熟的緊。

鹿溪莫名回憶起某位小公主，忍不住笑出了聲。

等到他們一眾回鑒妖司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刻著司名的深色木匾沐浴在晨光中，看著格外寧靜，但這一切都在鹿溪拉開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這是什么東西？！”

明舒窈心心念念趕緊回去找個地方睡會，結果一開門便發現不對勁；前院原本是平坦的地面這會堆滿了來路不明的灰色石頭，幾乎無處下腳：“哪來的啊？”

“這是…”

“別碰！”

兩個聲音突然響起，讓捏著一塊石頭正要研究一番的鹿溪愣了半晌：“怎么？”

只是他話音剛落，就見他手里那塊灰色的石頭像是被人注入生命力似的，幻化成個玉鐲掛在了他手腕上。

宣一恪、虞盛：“………”

“這是泰逢神的灰玉”

出聲阻攔未果的虞盛這會也不著急了，只是很從容的笑了笑，將原由解釋給一旁摸不著頭腦的明舒窈聽：“這是泰逢神行走人間時會隨身攜帶酬勞，他的酬勞可不能隨便接。”

“為何？”

明舒窈第一次聽說這位神袛，滿是好奇的反問。

“因為…碰了就一定要替他完成一件事情才行。”

說著，他還對鹿溪笑了笑，安慰道：“不要擔心，泰逢是吉神，不會給你很難的事情的，完不成也只是被他收回去做仆傭罷了”

“……”

你這算安慰么？

鹿溪看著對方，神色略微郁悶。

“我早上一起來便看見鑒妖司門口堆滿了灰玉。”

宣一恪望著滿院山石也沒忍住嘆了口氣：“我怕普通人碰了惹上麻煩，就想著先收進來再處理，結果……”

結果還沒等他處理，鹿溪第一個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