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
鹿溪像是早已猜到會有這樣一出,淡定的搖了搖頭:“這馬車早就被我下了結界,若遇見攻擊就會自行張開結界,所以外人是看不見其中發生了什么。”
“……所以?”
“所以你還是那個可憐的盲眼弟弟,我還是強壯可靠的兄長,放心吧?!?/p>
被哽住的宣一恪:“……”
隨便說說……這人怎么還記在心上了?
在意識到這只箭的確沒有什么特殊之處,也無法令人瞬間灰飛煙滅之后,明舒窈的眼神就變得有那么些恍惚起來,也許是聯想到當年舊事,也或許是她對于這段往事從未真正釋然,只是她一直不斷的,強行積壓在心底逼迫自己不再去回想,于是直到今日,這才真正的爆發了。
但鹿溪也不可能坐視不理,于他拍了拍還在發愣的人:“明舒窈,明舒窈!”
“……在!”
“所以你能想到是什么人要襲擊你么?”
鹿溪嚴肅的看著她:“你說多年前你的友人長安是為了保護你才中了箭,如今同樣的箭矢又來襲擊你,你都沒有什么要說的?你是準備聽之任之,即使危機四伏?”
明舒窈眼睫微動,始終一言不發,她雖是極其平靜的,但那種深埋于情緒之下的恐懼卻像是滔天巨浪,像是隨時都能將她淹沒其中。
鹿溪甚至能夠想到,如果明舒窈無法解決這件事情,那定當成為她一生心魔,如果再嚴重一些,只怕她的修為只怕是此生都再無半分精進的可能。
“所以你就要讓這件事情成了你永遠的心魔?”
鹿溪看出她的逃避姿態,冷聲:“明舒窈,我認識的明氏鎮魂師不是這樣懦弱的人。”
她這才像是還了魂,望著對面的兩個男人,聲音變得極低:“我…”
“你應該去解決”
宣一恪握著顏色奇特的箭矢,親手抵到明舒窈眼下,讓她沒有半分退路和逃避的機會:“無論是為友人報仇,還是查出真相又或是怎么的,既然你忘不掉,就應當解決”
“可我…好像做不到”
明舒窈惶惶然的抬起頭,那一雙澄澈的眸底似乎映出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瘦弱的小娘子抱著另一個中箭的小郎君,跪在地上放聲大哭——她試圖求救,可是沒有人來,她只能感受著長安的體溫一點一點流逝,殆盡。
她沒有騙人,因為她很確定自己一定做不到。
曾經的那一場奇襲,帶走的不僅僅是她友人的性命,更是她這半生的勇氣:“我那個時候就抓不住他……”
“明舒窈,你不再是七八歲的小娘子,你現在還有我們?!?/p>
鹿溪直接干脆的打斷了她的恐懼:“你喊我一聲老大,我就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明舒窈眼圈立馬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有些想哭,望著鹿溪半天也沒能憋出后半段。
“無需畏懼?!?/p>
宣一恪適時的也加入了安慰人的團隊:“神擋殺神的事情,我在行,你是鎮魂師,有妖怪,咱們一起收了就是。”
“我有一個二叔…他…”
明舒窈糾結許久,總算是說出了后半句:“如果說能從我的死亡里受益的,那么我只能想到這個,如果我死了,那么在我父母沒有其他子嗣的情況下,他的長子明林就會成為長安鈴的繼承者。”
“明微?”
鹿溪略微沉思:“我知道他,但他不是專注經商不問家族事物么?”
言下之意是懷疑此人的動機。
“少主!少主!”
明舒窈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的問題,便見明家的方向就有人騎著高頭大馬一路疾馳而來,她隨即眼前一亮:“朝叔!”
追溯到明家自還在關外的時代開始,明家先祖就已經開始世代遵循著一夫一妻,一生只能生育一子無論性別的奇特家規。不過其中真實原因如今已然不可考。
有一種得到最廣泛認可的說法是,明氏很注重血緣純正,他們認為修為力量皆是天賜定量,若是生育過多后代就會導致子女各個平庸無能。
與其與這樣還不如集中全部力量去培養一個子輩,也好讓世代繼承法器的那個子輩得到最好的培養,這一條家規雖然奇特,但世世代代的明家人也的確踐行著,以至于這一切在千百年來也未有什么改變,明家也時代繁榮昌盛,成為了太原近乎守護神一般的存在
只是到了明舒窈的爺爺,當年聞名遐邇的大鎮魂師,明天風這一代忽然出現了些……意想不到的莫名意外。
他在夫人生下長子明如鏡之后的第二年執意違反族規,即使受罰都要納妾進門,同時保住了這個孩子。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納得這位妾還是夫人的親妹妹,于是后來生下了明舒窈口中的二叔,明微。
明微是千年來明氏允許出生的頭一個妾生子,他被取名“微”,也無資格使用字輩排序,進族譜死后更是沒有進入祠堂的資格。
加之自小受盡白眼和歧視,似乎在大部分都故事里,于這樣環境里長大的孩子大多有些不太正常,或是心地陰暗自卑又或是行事卑劣。
明微恰好相反。
他多年來受盡屈辱,他的母親不曾為他說過半句,就連明如鏡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回護他的次數都比他的母親要多。
可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反倒生成了一個溫潤如玉,樂天派的好性子,雖然沒有被承明氏子的身份,這反而讓他過得十分逍遙自在更不受族法約束,他一共娶了三房夫人,生了五個孩子,其中長子明林早年被發現也有修煉天賦,對魂體的感應能力似乎并不遜于明舒窈。
但正如族規所說的那樣,每一代的明家,無論如何只會全力去培養一位繼承人,既然有了明舒窈,就絕對不會讓一個明林再有出頭之日,明林也像極了他的父親,專注從商。他背靠明氏,如今在太原也算是一方豪強。
無論怎么說,這些年明氏二房也算是規規矩矩,沒有做什么出格之事。加上當年明舒窈差點兒死于非命時明如鏡和崔紫玹夫妻二人就早已上下徹查,當時并未有任何依據指向二房這才作罷。所以明舒窈從沒把懷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二叔。
但如今舊事重演,無數次的回憶,反思之后這也是明舒窈第一次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這位自她幼年待她很溫和的二叔。
……沒有由來,只是突然的,讓人有些膽寒的直覺。
她的死能給別人帶來的,最后的那一點兒利益不也就在這了嗎?
回去的路上,與管家重逢的喜悅也逐漸被心中這個不斷發酵的可怕猜想所沖淡,明舒窈心底一片凄然,只想盡快見到父母雙親,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無論如何。
明舒窈有些恍惚的望著自己腰間的長安鈴,卻見鈴鐺動了兩下,一個身影出現在旁邊,原是長安,他睜著一雙漂亮眼,伸手就去扶明舒窈:“主人,你可還好?對不起,是長安沒用…長安……”
明舒窈忽然回身抱住了他。
“長安很有用”
明舒窈抱著他,聲音有些發抖:“長安好好的,就很有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