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其實是個容貌清雅的男人,眉心那一點紅襯得他整個人都帶著超脫俗世的清塵絕倫,這樣的人好像原本應當是缺少點人間煙火氣的冰冷。可佛子瞧著又是極其溫柔慈悲的,但他的眼生得太特別
有人能從望見慈悲,有的人會說那是浩如煙海的悲傷,又有的人說自己看見了希望。
可佛子本身并不會帶著任何的情感去凝望人世,人們所看見的,那本就都是百般苦難中掙扎的他們所信仰與追求的千般滋味。
在許多故事里佛子都被人類塑造成了各種模樣,或是孱弱美麗女性,又或者是冷情俊美的仙人,但是實際上與人間大多數的傳說故事里,高坐神龕不聞人間煙火又仙氣飄飄的形象恰好相反,真正的佛子事實上是一個身材高大,精壯有力的男人,即使他現在只著一身樸素的白袍也能叫人不難料想這布料下面精壯有力而充滿爆發力的身體,以至于宣一恪與他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在他的手里,宣一恪好似一張蒼白薄紙,只消得他手指一折,這人就能斷成兩截。
“你就有這么…喜歡他?”
佛子擒住他的手指逐漸滑到他的脖頸上,隨著他的親昵話語收的越來越緊,宣一恪呼吸艱難,可他只是一個勁的顫栗,死死地盯著佛子,最后直到宣一恪忽地閉上了眼,他這才滿意的松開手,將對方軟倒下來的身體接在懷里。
緊接著,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佛子將頭埋進宣一恪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等他再次抬起頭來,雙眼早已不復往日眾人熟悉的平靜無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恐怖的深紅色。
“你要知道,現在是他的夢啊,小狐貍。”
佛子極其憐愛的吻了吻他的額頭,旋即微微的一笑,神色溫柔:“他對我的畏懼,你心底的恐懼,所以你們如何不是我的對手,小狐貍。”
“所以…你一直躲在他的身體里面就是為了這一天?為了用夢…殺死他?”
過了許久,宣一恪恢復意識,他先是猛地倒吸一口氣,忽然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他在佛子的懷里幾乎要把自己蜷縮成一個蠶繭。
佛子也不因為他的話語而感到冒犯,露出半點惱怒的神情,他反而像個縱容孩子無理取鬧的長輩似的,只是一遍一遍的撫摸著他的后背為他順氣:“狐貍,你還是這么聰明……所以你是什么時候猜到的呢?”
他是說宣一恪猜到洛桑加措是自己的分魂的這件事情。
鹿溪很聰明,他猜對了大部分的背后真相,唯獨沒想到宣一恪會用了明舒窈的法寶跟隨他入夢,還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宣一恪不再說話,只是輕微的吸著氣,一時間整個主殿安靜至極,只剩下佛子為他撫背和他艱難喘氣的聲音。
他全身疼痛難忍,腹中更是絞痛不止,對于此時的宣一恪來說最好的方式便是回歸原身靜養,可他被佛子死死的摁在懷中,逃脫不開也變不回去,最后僅剩的那一絲的理智也只是風中殘燭一半的與痛苦做抗爭。
“那你為什么不敢見他呢?”
佛子耐心的看著懷中孩子,說話的語氣多了一些疑問,就像是他真的在虛心詢問自己不懂的東西一樣……如若忽略他游走與宣一恪后脖頸的那只手的話。
因為過于消瘦,宣一恪后頸沒入一副的位置脊骨突立,像是一尊蒼白又精致的瓷器似的,明明易碎易折,卻總是那樣硬撐著一口氣,也不知為何而執著。
他半是憐愛半是欣賞的望著對方,心中那一絲奇妙的自豪感縈繞,像是吹了氣似的脹滿了佛子心口。
這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抱回來的時候還是只懵懂無知,瘦弱病痛纏身的小狐貍,孱弱到連化形都無法做到,還是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才養成了如今這般漂亮模樣。
狐族至今都對他萬分感恩,只以為佛子垂憐末路的狐族,這才養下了這只被老狐王舊部寄予厚望的小狐貍。
他們所有人都在等著這個孩子,等著他回去重新拾起九尾狐往日的榮光和驕傲。
可是這個孩子是他的,最后只能是他的,他愿意縱容孩子一時任性胡鬧,想要出去走走。
但這個孩子最后還是要回到他的身邊,永生永世的陪著他。
“我為什么要見他?”
艱難的喘了一口氣,宣一恪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嘶啞難當卻又帶著超乎年齡的冰冷和理智:“見他殺人叛逃還是見他不自量力的去攻擊你,被你一掌廢去半生修為……你就是想讓我看著他再一次做出和那時候一樣的選擇來證明我輸了,不是么?”
“難道不是這樣?”
佛子垂著眼,很是溫柔的望著他,佛子生了一雙多情似水的桃花眼,當他凝視著自己懷中的人時,只剩無窮無盡的耐心,這讓他與之前那個以刑罰將宣一恪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佛子”幾乎判若兩人:“孩子,你太執著了,他只是一只低賤的黑龍罷了,你怎么,還是對他有所期待呢?我明明是教過你的,不要去對那些本來沒有希望的東西抱著不必要的幻想。”
宣一恪沒有說話,只是唇角漫上來的一絲血線已然說明了他此時的狀態已經愈發的糟糕。
他一開始一心只想把鹿溪從夢里叫醒——這本是一個屬于過去的夢,他本可以選擇看著鹿溪走完江盛白全部的人生經歷再去喚醒他,可他終究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還是插手了這一切。
其實宣一恪之所以敢去插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在他的記憶里,這個時候佛子理應閉關清修,九重天的大小事務都會落在宣一恪自己和那只黑豹的身上,可他千算萬算也未曾想到從一開始佛子便借由桑結嘉措這抹分魂靜待這個機會。
這個時候的他,遠遠不是佛子的對手。
一聲巨響,佛子心頭那一點旖旎的心思就在爆炸聲里灰飛煙滅,他逐漸收起了臉上溫柔的神色,冷淡的望向門口。
“佛子不好了,南九重天那邊出事了!”
門外的男聲語帶焦急,門內的佛子反而一愣,旋即綻開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啊恪”
他笑著說:“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