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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一衣霜

第二章山窮水盡遇故人

再回來臨川,已是一年后。何憶南進了趟京城紅紫沒穿上,倒是帶著通緝回來的。

何憶南從來沒想過,謝玄揚會舉他文字訟,更沒想過,廷中竟那般多嫉賢妒能之輩,附議劾他。他從來不肯想一想,自己那副“舉世皆濁我獨清”的樣子,有的時候很討嫌。

他的畫像貼了滿城,好在他顛沛至今,早失了儀容,落魄邋遢得不成樣子,尤其他從前最自矜的一身白衣,也是素衣化為緇了。

此時的何憶南,再難尋一身驕傲。他去過史叔德的府邸,可是哪怕他已潦倒得誰也認不得,也未能與史大人見上一面。所表情誼,不過遣人奔角門,送出一包紋銀來。

謝玄揚弄得他落得此般田地,史叔德一面他竟都無法得見。如一個尋常乞子一般窩在巷陌角落,他捧著那藍底白花布包的紋銀,回想起初至臨川東巡西游指點激揚的日子,所有的矜傲都被擊得粉碎,他落了淚。淚滴在那包上,也在他臉上沖出兩道灰間的淚痕。這興許是他和別的乞丐的不同——旁的乞丐對苦難早已麻木,不想其苦痛,無人會再流淚。

何憶南不是沒想過東山再起??墒琴即笈R川,哪兒還能是他的東山?

一個地方和一個人鬼使神差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那是臨川所剩唯一一個,認得何憶南的人了。

西郭,猗青苑,柳雁。

何憶南明白這想法荒謬,但還是銜著恥辱,去了西郭。一切都未變,一樣的碧翠竹林,一樣的青石壘,一樣古樸的小圓門,一樣設色不俗的青綠山水織在絹屏上,甚至一樣的,六月的細細南風。然而一年前似乎信步而入的門庭,換到如今,他竟未等邁步,就被那衣著素凈的侍衛攔了下來。何憶南望著兩個侍衛,他們面上是從前他們贊許的沉默規矩之色,淪落今日看來,卻也是最為冰冷的漠然。

何憶南不敢拾掇自己,就不敢這般裝束拿銀子去吃去喝——他可不想被當作盜竊送入官府,而后被成功收系于文字獄。他懷著那包空無用處的紋銀,在這西郭唯一的一片竹林里蠕動。

何憶南啊,不如死了吧……

跪倒于地,他痛哭流涕。正欲怨后土而懟皇天暢快淋漓地不用擔心被彈劾地抒發一下心中塊壘,忽有人擾了他這一份傷痛情懷。

那是一雙灰底白繡紋斜面,千層底兒的布鞋。何憶南還能看見雪白的裙角和一截綁襪。

順著抬頭看去,何憶南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戴面紗的面孔,尖眉明眸,眼梢有點斜飛。

反應片刻后,何憶南頓時哭不出來了。

這是柳雁。

“柳雁姑娘”,這稱呼何憶南是無論如何仍叫不出口的,想起此前自己于她的鄙夷,何憶南仰視她的目光都不再敢與她對上。

柳雁理了理南風吹皺的面紗,挽了挽鬢角,回身向遠處一座極為清幽的小屋走去。

看著她離去,何憶南當真覺得自己心里頭的血,正一絲一絲地冰涼。

頓感人生無望時,他突然聽見女聲。絕然明澈,真如昆山玉碎,凰鳴九天:

“還不爬起來跟上。我這竹林三徑,不是閑雜人等想進便能進的?!?/p>

此語意味入心,何憶南頓覺周身震顫,如遭雷劈。

女子又說:“男子漢大丈夫,既然還沒死,就別沒個志氣地只想倒下?!?/p>

何憶南的心突然激烈地搏動起來。看著前方柳雁裊娜清孤的背影,那白衣勝雪襟袂如蝶,青絲挽作的蝴蝶髻,發辮梢扣著的銀鈿合,他突然就覺得,這雪白羅衣,當真是配她,弄得這女子恍若謫仙。

呵,自己還真是沒出息透了,怎這女子不過睬他一睬,他便諂媚至此。

待何憶南跟著柳雁步近了那小庭院,柳雁尚未將庭門打開,便有雪白一物奔墻頭撲下襲向何憶南。

本就虛弱的何憶南一驚,忙向后躲,卻一個踩空,徑自倒在地上,頭雖是摔在六月潮潤的泥地里,也是摔得眼冒金星。

定神復看,那物是只雪白貓兒,踩在他胸口上呲牙咧嘴,一派作威作福之態。

虎落平陽被貓欺……

何憶南下意識地瞄向柳雁。只見她全無半點要扶他的意思,反是猶然在笑,愛憐地看著那貓兒:“海月,告訴過你要小心,從那么高地方撲下來,你骨頭不疼?”

居然在擔心那貓……何憶南此刻悲痛,終是深刻認同了孔圣曾說的一句話: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爬起來進了門庭,柳雁只身去了庭中竹陰下一把竹椅里坐著。那叫海月的貓兒躍到椅扶上,由著柳雁拿帕子給它擦泥臟的小腳。

何憶南不知去何處是,手腳怎么放都覺得尷尬。柳雁瞟了他一眼,支應道:“傻了?抄著手作甚?把你那包銀子放那桌上,屋后院墻里有溪河,去把你自己弄干凈點,別把我地界弄臟了?!?/p>

何憶南只有諾諾,心里感覺有點恥辱,卻又著實怨不得——肯收留自己已是算她慈悲。

洗了回來,何憶南只著了一件里衣。外袍實在是太臟,他洗了許久仍然是灰沉沉的。拎著水淋淋的衣服出來,里衣雖然也臟,但起碼看得過去。好在六月天氣不冷,不穿外衣也凍不著。

見他繞屋后出來,提著濕衣,柳雁只是指了指一旁掛繩,由他自己掛了衣服。

柳雁的面紗已摘了下去,何憶南第一次看見她的容貌。女子生得清雅得有些過分,棱角分明的下頦沾點瘦削的意思,鼻梁挺拔,薄唇殷紅,丹鳳眼襯得疏離恰到好處,不妖媚也不刻薄,膚如完璧不疵不瑕。

她可謂是令人驚艷的,那何必要遮面示人?果真是個古怪驕矜的女子,才名色名不愿兩全?

柳雁坐到庭中小桌邊,把他那包銀子拎起,隨意丟在地邊上,無視何憶南的訝然:“不必這般看我,不過碎銀幾兩,我不缺?!?/p>

何憶南頓覺臉上掛不住。柳雁正擺弄桌上木盒——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雕花屜盒在桌上。柳雁層層卸開,何憶南看見是精致豐富的菜肴飯食。肚子餓了,他咽了口口水。

“坐下吃。”柳雁已率先動了筷。那貓兒躍過來,伏在她膝上,不嚷不鬧不上桌,竟是十分知禮數。柳雁看了眼何憶南,低頭對那貓兒說:“這個人現在吃的,原本可都是你的口糧。海月,撓不撓他?”

何憶南頓時住了筷子尷尬,那海月呢也不急,只是拽著柳雁衣襟趴到她腰腹間,小腦袋在她身上黏黏地蹭,余光瞥見他,只給個微瞇神色。所以自己是被一只貓鄙視了。

“柳…柳雁姑娘,你…可認得我?”何憶南試探性地問道。

柳雁不動聲色,仍專心對付一塊水晶糕。何憶南想,難道忘了?于是又提醒道:“你忘了?我們見過的,一年前——”“不必提,”柳雁筷子停住,抬頭直視他,“何大官人,你又何必要我一定認得你?難不成你在我這兒住著,倒要我銘記于心,來日感恩戴德?”

何憶南一驚,隨而囁嚅:“自然不是……只是,還未與姑娘正式相識……”“柳雁?!彼龜蒯斀罔F道。“表字?”“柳雁?!彼种貜鸵槐?,目光刺過來已有了幾分憤意。見何憶南還張嘴似要說什么,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譏笑,堵他道:“何大官人,此前你不是說我這風塵優客配不得白衣?那我問你,你如今這副落魄潦倒,還緊盯著女子看,追問人姓名的樣子,可配得白衣?”

“柳雁,我…”“不必說話。你且吃你的東西,莫要與我有甚妨礙。我可留你避過這陣風頭去,當然,”她拾起筷子,叨了一口筍絲進碗,“你若何時想走,我絕不相攔。”

吃畢飯,她拿點吃的,蹲在地上喂那小貓。何憶南主動去洗涮碗筷,柳雁無甚反應,只是告訴他拿哪一小池洗,而后拿回來,不要打碎了。

他灰溜溜去。待灰溜溜回,只見柳雁白衣款款,捏著一條鲊魚干喂那小貓,一邊看那貓兒吃,一邊伸手捋著貓頭上的毛。小貓也優雅,一點一點把那魚吃凈,去舔柳雁的手,柳雁摸著它,整個人的線條都溫軟下來。

何憶南看得有些呆。他有點想不明白,如此一個女子,何必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刺的樣子。

“貓兒叫海月?”他過去蹲下,問道。那小貓似嫌棄般往柳雁身下藏。“嗯。”她被它逗笑,一個勁兒拽它出來。“如何這般喜歡它?”

陽光之下,柳雁抱起那小貓,學那貓兒瞇起眼睛,一般顏色的白衣白毛,一般模樣的慵懶細眸,那光影之間,何憶南一下就晃了神兒。

柳雁拿手指揉小貓肚皮,海月伸著兩只小爪兒抱著她手指一臉享受。她溫柔地笑著道:

“因為動物們都好簡單,人們都說最奸詭的貓,也是有情有義溫柔的,你喂它,你待它好,它就都記著,會親近你到想在你枕邊睡覺。不像人,有些人不管你對他多好,他都以為理所應當,甚至覺得,你該加倍對他好?!绷阏f著,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不太自然的輕笑。

何憶南沉默。

他覺得柳雁似乎心情尚可,于是問道:“你為何敢救我?”

柳雁沒有立即回答,她抬頭,看著他,看得他心跳莫名就亂了起來。

看見這個似乎目空一切的狂妄之人居然會紅耳根,柳雁不由笑了,答道:“因為寫詩作文被逮到把柄,雖說蠢,但我覺得無甚錯。況且,”她抱著海月起身,“我是柳雁,有何不敢?!?/p>

“我去小睡片刻,你安靜呆著,冷了進廳?!彼分笱M了房子。

屋檐的光影打過去,她背影半明半暗,最終全暗。何憶南望著她的背影,咂摸那句“我是柳雁”。

許久,想不通個中意思,索性作罷,只仰頭看那天空,碧藍的,有幾片散云,飄去遮得天光時亮時暗。

柳雁從窗縫里向外看,看見他仰頭看天,輕輕一笑,對那海月小聲講:“算他老實。”便和衣躺下,閉目養神。

立月在寫書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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