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

在這個夾縫的世界之中，壹靜靜地看著代表生命女神的花朵枯萎。良久，背對著從蓋婭世界中進入的周離，壹輕聲問道：

“我們真的還有機會嗎？”

“有。”

周離回答的很果斷，也很平靜。仿佛是在闡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一般，沒有夸大其詞，也額沒有情緒的遞進。他凝視著壹那潛藏在深淵與現(xiàn)實夾縫之中的雙眸，簡短的話語卻如此有力。

“這是神明隱藏的所有數(shù)據(jù)、資料與歷史。”

一顆不斷變化的石珠從壹的體內(nèi)析出，緩緩落在了周離手中。壹閉上眼，這位仙庭之主的身體開始閃爍，宛如崩解的光幕一般。

“從最開始世界的起源，原初文明的隕滅，種族更替，卡利斯一族對外界的探索，再到三體問題的發(fā)現(xiàn)···很多很多，這些都是印刻著神靈紋路的真實印象和資料，沒有人會質(zhì)疑，連眾神也無法逃避。”

宛如水中月華，壹的身影逐漸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與波形。周離沒有言語，一旁的艾露瑪則輕輕牽起他的手，陪伴他共同見證這一切。

“在宇宙的尺度下，文明宛如螻蟻一般渺小，善與惡的爭論在星海之中格外可笑。對于宇宙而言，毀滅和新生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元素，而文明，也是一個可有可以無的載體。”

轉(zhuǎn)過身，壹那數(shù)據(jù)堆疊的身軀逐漸崩壞，上千年的生命對她而言不是恩賜，而是代價。她為了在這一刻等到周離出現(xiàn)，將這些數(shù)據(jù)交還給他，付出了在歲月之中掙扎千年的代價。

現(xiàn)在，是時候解脫了。

“但是，對于我們這些只懂得向宇宙發(fā)出最原始的吶喊的孩子而言，文明，就是我們的一切。”

“周離、艾露瑪、托蕾亞。”

壹似乎在笑，可她的身軀已經(jīng)如星光一般璀璨而易碎。她凝視著周離和艾露瑪，還有與他們并肩的艾露瑪。她的眼神變得空靈，仿佛凝視著宇宙中三顆渺小卻又生機勃勃的塵埃。

“如果最后我成為了你們的罪人，對不起。”

在留下最后一句話語后，壹的軀體瞬間崩解，無數(shù)法則與字符堆疊的碎片肆意紛飛。如彗星般墜落，如煙花般肆意流動，又像是一道又一道遠(yuǎn)離天際的星光一般漫游于世界之中。

壹的道歉，既是對這三位被賦予了太過沉重責(zé)任的年輕人們的歉意，也是對即將被推到賭桌上的三個文明的真摯道歉。

阿塔羅娜的死不僅僅意味著生命的權(quán)柄被交還于世人，周離獲得了最寶貴的資料與數(shù)據(jù)。她的死，代表蓋婭世界放棄了犧牲自己拯救其他兩個文明的最穩(wěn)妥的辦法，而是選擇尋找救世之路，拯救所有人。

這一場賭局在宇宙的尺度下渺小而可笑，可對于這三個文明而言，卻是無法承受任何一次失敗的宏大賭局。在名為宇宙的賭桌上，周離三人面對著近乎無法戰(zhàn)勝的宇宙法則，將三顆星球，三個文明，三個世界全部放在了籌碼區(qū)，等待這一場豪賭。

贏，三個文明都將存留，皆大歡喜。

輸，則是三粒塵埃相撞在一起，最后灰飛煙滅。

凋零的世界逐漸崩塌，周離三人靜靜地佇立在這片小而零碎的空間之中，看著周圍的數(shù)字與文字不斷碎裂。他們知道，這是壹的終結(jié)，是整個仙庭的落幕。一個延續(xù)了數(shù)千年之久，近乎于完美的國度，就這樣消亡。

這也是周離第一次明白，死亡并不是終結(jié)。

而是開始。

“沒想到啊···”

周離感受著周圍逐漸彌散的黑暗，身邊的艾露瑪那溫柔的氣息，托蕾亞清冷而真摯的眼眸，輕聲道：“死了這么多次，經(jīng)歷了這么多死亡，最后竟然是一個人的死，讓我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

“這很好。”

一旁的艾露瑪輕輕挽起他的手，柔嫩的指尖劃過周離早已結(jié)了老繭的手背，柔聲道：“愛與消亡，才是這個世界永恒不變的定理。”

一旁的托蕾亞有些茫然，又有些觸動。她伸出手，碎片的洪流宛如洶涌的海浪般拍打著她的身軀，卻又沒帶來半分凝滯。它們既兇惡，又溫柔，就像是嚴(yán)厲的母親驅(qū)趕著孩子，讓他們遠(yuǎn)離疾病與灰塵。

壹已消亡，仙庭自然也會隨之崩塌。但為了讓周離等人真正意義上了解何為文明的消亡，世界的崩潰，壹用最后的余熱將仙庭點燃，讓原本會在寒冷的空洞中破碎的世界，裸露在三人的眼前，像是凋零的花朵一般簇?fù)碇娙恕?/p>

“如果失敗了，我們將會三個文明歷史上最可怕的屠戮者。”

托蕾亞一如既往，清冷，淡漠，有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理性。她凝視著眼前的一切，平淡地說道：“我們也將會是最孤寂的屠戮者。”

“所以，我們要成功。”

當(dāng)最后的余光消亡，世界破碎，來自東方三庭的溫潤光澤打在周離臉頰上的一剎那，一種怪異的感覺彌散在周離心間。他輕輕敲了敲胸口，嘴角微微勾起，他這才清楚，自己從來都沒有愛過這個世界。

這個到處充滿了欺騙，封建，糟透了的世界。

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欺騙自己，遲早會被揭穿。就像周離一樣，用勇者的身份去壓迫自己，驅(qū)動自己拯救這個世界，到了最后總是會功虧一簣。這不是命運，也不是被人安排好注定的一切，這是一個疲憊的人在最后徒勞的掙扎而已。

所以···

我不愛這個世界。

但是，這個世界有很多的人值得我去愛。

當(dāng)周離離開那片破碎仙庭的剎那，一直擔(dān)憂著周離的唐吉訶德連忙湊了上來，在看清幾人的身上沒有傷痕后，這位將正義貫穿人生的騎士第一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贏季，走吧。”

背對著身后的人庭之主，周離開口，輕聲道：“壹已經(jīng)走了，現(xiàn)在，她們在等你。”

天水城的城主姜琦，被人庭之主贏季附身。他沒有用姜琦的身體做任何事情，只是引領(lǐng)著周離，帶領(lǐng)她們來到此處，來到這片深埋著記憶與過往的土地。

而贏季，早在千年前就已經(jīng)死去。現(xiàn)在的他，更像是一道執(zhí)念。

“大道理壹應(yīng)該跟你說遍，我再說就顯得有些煩了。”

笑著搖了搖頭，贏季伸出手，看著靈體狀態(tài)下的自己的軀體，輕聲道：“臨別的贈言，就簡單一點吧。”

“周離，祝你萬事順?biāo)臁！?/p>

就像是離去的友人平淡的祝福，像是一杯酒后離去的淡然。贏季淡淡地拂袖而立，抬起頭，看著那久別重逢的夕陽，輕聲道：

“也祝這個世界，得以重生。”

夕陽溫柔地?fù)嵛恐A季，撫慰著這個留了千年，不情愿千年的魂魄。

自此，東方三庭，失去了所有的庭主。

憑空出現(xiàn)的幻人們，也隨著贏季的離去而消散。

回到天水城的姜琦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別院，他多么希望那個可愛的姑娘會飛奔出來，抱著自己，一如既往的歡笑著，告訴自己她今日見到多少有趣的東西，藏了多好好吃的，幫助了多少孩子。

可是，留給他的只有平淡與安靜。

天水城的街道上失去了往日的喧囂與嘈雜，那些幻人的消失帶來了很多，糧食、資源和土地，卻也收走了很多。

比如···情感。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知站了多久的姜琦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緩緩?fù)鲁觥５鹊剿俅伪犻_雙眼時，原本的茫然與哀傷被潛藏在了眼底。他走到城主府的正廳之中，坐在那代表著權(quán)利與責(zé)任的椅子上，伸出手，拿起第一封文件。

世界還沒有毀滅。

一切理應(yīng)照舊。

當(dāng)最后一份文件被侍從拿走后，姜琦翻開了壓在最底下的一本無名書籍。當(dāng)他翻開第一頁，看到第一行字符時，姜琦怔住了。

【我摘了很多櫻桃，就放在地窖的第三個藤簍里，城北山坡的灌木叢里還有不少，兄長可以隨時摘取】

【我不愛吃甜的，兄長大人不用給我留哦~】

【愿兄長大人萬事順?biāo)欤桨蚕矘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