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最初的構想,倪漫華早上開始走路上學,但避開習慣坐公交節省時間的路觀海,可是近來路觀海也開始走路上學了,倪漫華幾乎每天在他們都要經過的那個路口看見路觀海,也不知道他是提前多久在那等著。
因為大家已經認識,撞見了再避開也不太好,倪漫華不可避免的要和路觀海一路同行,晴天她會一直走到學校,下雨天她就在公交站停下等車,她沒有和路觀海商量,但路觀海完全復刻她的選擇。
身為成年人,倪漫華知道增進感情的重要因素是溝通,她不想和路觀海培養感情,所以她開始在上學的路上戴著耳機聽歌,即使碰面也是隨意的打一下招呼,之后便沉默的走著。
但路觀海偶爾還是會和她搭話,比如在雨天的公交車上,倪漫華想把露了一條縫隙的車窗關緊,但老化的車窗不好使力,路觀海伸出一只手來幫忙,隨后倪漫華摘下一邊耳機和他道歉,路觀海說不用,然后好奇地問:“你每天都帶手機去學校嗎?”
學校不允許帶手機上課,但還是有部分同學會偷偷帶,一旦被發現要寫檢查。倪漫華搖搖頭:“我只有周末帶,聽歌都用MP3。”
說完,倪漫華又想把耳機戴上,但是路觀海已經找著了話頭,他又問道:“你在聽什么歌?”
倪漫華把MP3掏出來看了一眼:“小星星。”
“你喜歡聽兒歌?”
倪漫華笑了;“不是,是另一首。”
上學時路觀海不常聽歌,他家沒有電腦,課余時間也多是打籃球和幫媽媽看店,流行的那些歌他都很少有聽過的。
路觀海問倪漫華:“能給我聽聽嗎?”
倪漫華不好拒絕,但一人戴一邊耳機屬實曖昧,倪漫華便把兩邊耳機都摘下,和MP3一起遞給他。
到站下車,路觀海把MP3還給倪漫華,他撐起一把很大的傘,叫倪漫華可以不用撐傘。好在這時候姜嵐從另一路公交上下來,一邊叫她一邊走過來:“漫漫,真巧啊,你們是約好一起上學的嗎?”
“等車的時候碰見的,你今天怎么沒穿校褲?”說話間倪漫華飛快的把傘撐起。
“昨晚把校褲洗了曬著,都掛在陽臺,誰能想到一大早下雨。”姜嵐走到倪漫華身邊來,隨后和路觀海揮揮手:“學霸,課間給我講講題?我昨晚做練習一半不會。”
路觀海答應了她,三個人一起朝學校走去,各打一把傘,隔著禮貌的距離。
到教室以后,姜嵐把濕校褲從包里拿出來,讓倪漫華幫她掛在椅背上。夏季的雨來得猛去得也急,下完這一陣,很快太陽就該出來了,倪漫華的座位靠窗,不拉窗簾的時候曬得到太陽。
學校每周一不定期有人檢查儀容儀表,藝術班是重點抽查對象,姜嵐打算等褲子干了就去廁所換上。
早自習下課,太陽出來了,倪漫華站起來,把椅背對著窗戶,方便褲子更好的曬到陽光,但這樣她自己就不好坐了,只好到走廊去吹風。
詹萍也出來了,她一看到倪漫華就上手箍住她:“喲,今天比我還出來得早。”
詹萍正好站在窗戶前面,倪漫華把她往一旁拉開:“別擋著太陽,姜嵐曬褲子呢。”
詹萍探頭看了一眼:“現在下課了,拿出來掛走廊上曬不是干得快點嗎?”
“別了,這人來人往的在走廊上曬褲子多奇怪。”
“你們就是要面子,哎,下午放學我們跟路觀海去他家吃飯吧?”詹萍冷不丁的換了話題,倪漫華疑惑的看著她:“你家阿姨請假了?”
“沒請假,這不是周末網吧打游戲,聽說瘦猴子說路觀海做菜好吃,我就讓他哪天露一手,他說讓我可以常去吃飯,還得帶上你。”
詹萍看倪漫華的眼神有點奸詐:“我們現在約什么他都讓帶上你,你說人家對你多關注。”
“是覺得我太不合群吧。”倪漫華嘆了口氣:“你們都打游戲我又不打,而且我晚上還要回家練琴。”
“少跟我來這一套,今晚去不去?”
“不去。”
“那我自己去,你別吃醋。”
“放心吧,酸甜苦辣咸里我最討厭的就是酸。”
正說著話,走廊盡頭有戴著紅袖章的人過來了,倪漫華和詹萍對視一眼,匆忙跑回教室,把掛在椅背上的校褲扯下扔給姜嵐。
校褲肥大,姜嵐此時穿的是鉛筆褲,可以直接套在外面。
但在姜嵐拿到褲子的時候,幾個戴紅袖章的值日學生已經走進來,他們巡視一圈,一眼就看見了格格不入的姜嵐。
“同學,叫什么名字?”領頭的走到姜嵐身旁問,姜嵐心虛的說:“我怎么了?我沒違紀。”
被扣分是要罰寫檢討和打掃衛生的,本學期都快結束了,姜嵐不愿最后幾個星期撞槍口上。但那個值日生看起來不太好講話:“學校規定周一到周五必須穿戴全套校服,你沒有穿校褲,必須扣分。”
詹萍靠著倪漫華砸了咂嘴,一副遺憾的表情。其實就詹萍這張不饒人的嘴,換平時她肯定早就出頭了,但很可惜她上一周剛因披發扣分擦了一個星期的玻璃,這下不敢造次了。
姜嵐有些不服:“我的校褲被雨淋濕了,我又不是故意不穿。”
“但我們檢查到你的時候你沒有穿。”
值日生按學校的規章要求辦事,認死理,倪漫華當年已經見識過了,但她還是走了過去:“同學,我問你,學校讓我們穿校服是為什么?”
值日生上下打量了倪漫華一眼,一副看傻瓜的樣子說道:“當然是為了彰顯校風,因為這樣大家就不會在穿著上攀比,統一穿著校服才更像一個集體。”
倪漫華以前交際圈子小,幾乎沒在學校遇到過這么根正苗紅的同學,她倒還挺替學校欣慰。
倪漫華看著這個弟弟不疾不徐的說道:“那我們的校風是什么呢?上周五校長剛在高三的畢業典禮上說,我們們二中的學生,要有堅強的意志,高雅的素質,善良的品質,同學,我覺得你應該自省一下。”
“我?”值日生不可置信的看著倪漫華。
倪漫華點點頭,指著姜嵐說:“這名同學并不是故意不穿校褲違背校規,相反,她褲子濕了,還特意帶到學校來晾曬,為了能及時換上,融入集體。我覺得她很有集體意識,并且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及時找到了處理的方法。而你非但不懂得變通,你是認為她該穿上濕校褲生著病來彰顯我們的校風嗎?那你是否應該自省一下,你善良的品質呢?”
要是倪漫華臉上的膠原蛋白再少一些,值日生真感覺自己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教導主任。他看著倪漫華半晌才反駁道:“你偷換概念。”
“我是在和你討論,你愿意穿著濕校褲上學嗎?”
課間十分鐘過得很快,預備鈴響了,老師馬上就要進來了,值日生想在這最后的關頭記上姜嵐的名字,但他沒法從姜嵐口中問到名字,他看著倪漫華那審視的目光,也不確定她是否會在老師在場的情況下依舊據理力爭。
其他值日生在催促他了,大家都是學生,預備鈴響還是要回到教室上課的,那值日生最終只能嘆一口氣,挫敗的和同伴們走出他們教室。
他們離開以后,詹萍興奮的搖了搖倪漫華的胳膊:“可以啊漫漫,繼承了我的衣缽!以后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
“我并不想獲此殊榮,”倪漫華在姜嵐感激的目光中接過她的褲子,并嫌棄的扒開詹萍:“趕緊回座位,老師要來了。”
上課鈴響的那一瞬間,倪漫華把姜嵐的褲子掛回自己的椅背上。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她心情一下子也晴朗一樣。
像少年人一樣口無遮攔不需要考慮后果的感覺真好,她剛才并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幫忙成功,但她就是想說點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她喜歡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