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轉身，臉上帶著尷尬的笑：“秦姐。”

走時說請二十來天的假，結果回來時是一個月有余。

這事兒辦得有點兒挫。

秦老板“嗯”了一聲，往旁邊的室內立柱旁一靠，隨手將杯子往旁邊一擱，舉手投足里慵懶氣質，整個洞窟酒吧都是她的主場。

林意拿起一旁的空杯，給兩人倒上一杯快樂水，遞給秦晴主動道：“祝秦姐新年快樂，事業有成！”

秦晴伸手碰了一下杯：“我還納悶這里怎么突然熱鬧，原來是大明星過來給我這小酒吧熱場。”

林意“咳”了一聲道：“秦姐你就別埋汰我，哪里是明星。”

秦晴有種遺憾的感慨道：“我以為你會簽一個音樂唱片公司，沒想到最后簽了一個影視公司，音樂夢改明星夢了？”

“兩個...沖突嗎？”

呃......秦晴臉上錯愕了一下，旋兒展露出明媚的笑容。自己以為這年輕人放棄音樂夢了，結果這年輕人，心氣兒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大，還想兩者兼顧。

“剛才臺上唱的那首，也是新寫的？”秦晴意指剛才臺上的那首《再見再見》。

林意點頭道：“在劇組即興的。”

“歌挺不錯”，秦晴手里轉著杯子，忽然問道：“為什么自己不做音頻，這樣也不會有那個叫什么劉長行的事兒。你要是有用錄音棚的需求，我在后海也是有幾個的朋友的，棚時費一定給你折扣價的，實在付不起也可以在這里駐唱抵扣，可以保證不會扣你錄制的母帶。”

“現在不是做音頻的好時機。”

林意笑著搖頭道，在版權扯淡的年代，原創音樂人往往被盜版逼窮。

不過接下來，隨著零三年這手機彩鈴業務在京、滬、浙、粵四地完成試點，他知道在即將的接下來一年里，這樣一個能夠給創作者帶來收入的彩鈴業務就會在全國開花，這會給一些音樂創作者們帶來一個勉強糊口的環境。

但秦老板不知道啊，遂問道：“什么時機？”

林意當然不準備說自己知道接下來彩鈴肯定能發展起來，只是解釋道：“我準備在未來組一個音樂工作室，這不是在醞釀中嘛，結果這不是計劃沒趕上變化。”

確實趕不上變化，比如自己此前想著在洞窟酒吧擴名氣，順道借著大氣的秦老板給自己掙點兒事業啟動本錢，但唐人向自己拿出一份經紀合同后，這些計劃就不由自主的發生了改變。

可世事就是這樣，自己可以改變一件事情發生的由頭，但當楔子打下去之后，偏離了原來軌跡的事情會駛向哪個方向，他也難以去約束。

秦老板頷首，又問：“以后還來么？”

林意笑著道：“我書還是要讀的，可能沒以前那么頻繁，但只要在京，一定時常光顧，助力洞窟酒吧成為后海一條街的最大腕，以報秦姐當初付錢之恩。”

倒不是說笑。

哪怕是簽約了唐人，他也不會舍棄這里。

自己喜歡后海這一片兒的氛圍，或許是因為自己還沒有深入到后海京漂圈兒內，所以他還沒有看到記憶里白衣飄飄的面孔，也少見皮褲長發的搖滾們。

但這里有隨處可見的唱手，有三輪車鈴聲響過時攪動的吉他聲，有熙攘酒吧里頹廢的靈魂，有街頭巷尾的痞子文化，也有一群唱手們半夜頂著月光背著吉他趕路的日常......當鳥雀停留在后海兩側光禿的槐柳樹上，風聲吹過頭頂天空的嗡鳴響，匯成一句話：

零八之前，后海這里，有范兒！

林意享受在這里的感覺，正如當下的音樂時代，雖然少了一些音樂巨們，但少掉了諸神，還有諸仙，例如他就知道那位刀仙的《第一場雪》可是馬上就要下了。

因此，這依舊還是一個音樂圈諸仙打架的時代，林意期待著，并準備在接下來插入進去，成為榜單打架中的一員。當圈里列舉名字的時候，會想到一個人叫：后海林意......

十點多的時候。

洞窟酒吧的大門，再次被推開，一個衣服球裹夾著冰冷的空氣沖了進來。

是大楊同學。

眼瞅這大楊同學上下穿著一套白黑紅三色的校服，踩著一雙運動鞋，不知道里面穿了多少，滾圓滾圓的不說，外面還套著件淡粉色羽絨服，白色圍脖繞了三圈。

林意挺納悶兒道：“你這是從公司年會現場出來的？”

大楊邊將脖子間厚重的圍脖解綁，邊道：“怎么啦！”

林意手指朝著大楊同學身上的衣著：“吶，我可跟你講好，你要是校內偷跑出來的，就趕緊兒回去，不然你老娘過來捉人，我可不背鍋的。”

大泌泌同學也是洞窟酒吧的熟客了，光被自家老娘抄回去的事件就發生了好幾次。要不是鎖定京影校招名額后對文化課成績要求沒那么高，管教子女事件鐵定沒完沒了。

眼瞅著這明明穿著校服，林意又不眼瞎，整不齊又是學校跑路出來的，正經人誰參加公司聚餐會穿校服啊。

這就像火車站歇腳按摩，男女并肩的往床上一趟，按摩之前，男的摁住妹妹的手問：“妹妹多大啦。”

妹妹脆生生答：“十八了。”

語氣柔媚可人，男的遂放心敞開懷抱。

結果，妹妹從脖頸間解開扎著紅領巾......這不扯犢子嘛。

此刻，見林意臉上狐疑的神色。

大楊同學豎起三根手指，字正腔圓強調的解釋道：“安啦，這次肯定沒從學校跑路，我這也是勞碌命，白天要上課，晚上還要公司年會應酬，剛不應酬出來了么，總不能把公司衣服穿走，只好換上自己衣服嘍。”

聞言，酒保小哥遂放心的倒了一杯熱水過來。

喝完一口熱水，嗓子里的冰冷感消散后，聽著DJ在鼓動著節奏，楊同學大眼四處瞅，很是樂意盈盈道：“還是這里熱鬧，零點跨年，就是要人多一起喊才有意思。”

高三的大楊，典型的鉆熱鬧性子。雖然手殘，既不能像林意鍵盤吉他手指飛起，也不會DJ節奏大師，但她會鼓掌，以及在DJ節奏下扭身。

見面聊了一會兒后，林意重新回到駐唱臺上。

大楊在臺下享受著人來人往的熱鬧跨年氛圍，她的顏值還是當打的，換掉衣服后，青春氣息里帶著明星氣兒，自然會吸引酒吧里初來乍到的客人。

很快，就有首次來到洞窟酒吧的人上前邀請搭訕道：“你好，是生人？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這樣的場景，在大楊此前來到洞窟酒吧的日子里，是已經發生過幾次。

倒不是大楊的明星相被人給認出來了，說實話，逐漸長開的楊同學目前還沒有什么在屏幕上讓人眼前一亮的角色，不管是已經拍完的“小倩”，還是未來時間里會拍的“郭襄”，逐漸長開的形象還沒傳導到觀眾影響認知里。

面對這種被搭訕的情況，一般而言，林意不在時，是酒保小哥打發走；而像林意在時，自是擋箭牌。

例如現在。

林意正一把電吉他，和DJ兩人在駐唱臺上相互solo制造出洞窟酒吧里動感的旋律，他把這看做是自己琴技提升的方式，也確實在不斷成長。

正酣當時，眼神看向臺下時，就瞅著大楊向著別人朝自己招手。

沒奈何，林意放下吉他，走過去，伸手一搭肩膀：“嘿，她四肢不勤，不會跳。”

“呀，林哥，你早說嘛。”

說著，邀請者于是告退。

作為洞窟酒吧的牌面人物，林意出面擋住一次，基本當天場次就沒人打擾。

打發人走后。

大楊輕哼一聲，然后仰脖反問：“誒，你剛那話什么意思？不會跳就不會跳，四肢不勤是什么意思的？”

林意斜睨：“字面意思。”

大楊氣呼：“你別瞧不起人，我以后不會跳舞，照樣上舞臺。”

說著，大楊同學胳膊往林意身上一搭，一幅“你今后瞅好”的做派，聲音擲地有聲。

林意點了點頭，沒有反駁。這話他信，想到后來，在音樂上面啥也不會的大楊同學不也照樣能去音樂節目做導師么？

勾肩搭背，酒后高歌。

屬于零三年的最后時光，在一點點的消逝著。

在即將告別零三之際，身后的落地大屏幕上，倒計時開始：

“三！”

“二！”

“一！”

眾人齊聲里。

鐺——

遠處鼓樓的鐘聲仿佛從風聲里傳來。

人聲沸騰合化為一，席卷著后海眾多酒吧里的跨年聲，沖向頭頂深黑的夜空！

洞窟酒吧里，感覺到剛才嘶聲上涌的熱血從腦袋降下的時候，林意將吉他往身旁一掛，一個響指讓酒保小哥遞上一只高腳杯。

面朝著臺下，林意看著眾人朗聲道：“新年已到，愿新一年里，在場的大家都能明事理知世界敢生活。當明天第一縷陽光照下時，也愿大家在陽光下，祝福自己當下最美好的年華！”

“好——”

駐唱臺下酒吧里的人，歡樂應答著。

年輕的道道眼光里，有一種崇拜的情緒熱情。聽到這些的時候，心里想著：吶，這就是會講話的人，表示學到了。雖然也沒有覺得有多少不明覺厲，但比起平時自己腹中羞澀時的只是一句“新年快樂”要勝過許多。

林意繼續笑著舉杯道：“歡迎大家從焦躁迷惘的過去年代，邁入開放璀璨的電子時代！新的一年里，敢生活，敢熱愛！”

場下的眾人齊呼著：“敢生活，敢熱愛！”

洞窟酒吧內，駐唱臺上的林意，成了目光聚焦的唯一。

享受在臺下眾人呼聲里的林意仰脖喝下杯中酒，豪邁頓涌：“來，讓我們摔杯為號！”

話落，手里舉起的酒杯“啪”一聲砸在了駐唱臺上。

炸裂的聲音，刺激著血液燃起。

旁邊眾人上頭就要模仿，酒保小哥趕緊連忙扯著嗓子叫喊：“誒誒誒！酒杯也要錢的！”

聲音很大，讓旁邊要舉杯為號的人愣了一下。

例如，駐唱臺上的大楊同學，將喝完快樂水后高高舉起的酒杯，默默又收了下來。她現在處于高考備戰期，為了安心讀書不亂跑，銀行卡和零花錢都被停了，可沒有花錢的資本。

酒保小哥很心累，老板不靠譜佛系經營酒吧也就算了，連招牌駐唱手都浪得飛起。

看著小哥告饒的神色，林意拍了拍話筒道：“啊，咱們酒保小哥提醒得及時，上頭了，大家別摔杯，不然得小心腳！”

在大家的笑聲里，洞窟酒吧的氛圍，頂到了高潮，久久盤旋，而不謝幕......

直到零點半。

跨完年的酒吧后臺，林意喝著水，潤著此前肆意揮灑的嗓子。

跨完年大楊同學開始一層層的套衣服。

林意瞅著問道：“你這個點咋回去？”

大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說：“敲了助理電話，待會兒她來接我的，你呢？”

“我坐小哥摩的，正好地鐵搭末班。”

“哦......今兒來，還沒恭喜你簽約唐人，難怪你當初沒答應李姐，原來是早有打算的。”

“嗐。”

“雖然沒能進一個公司，不過，也祝福你簽約成功，正式踏入表演圈！”大楊挺是鄭重的舉起杯子，她已經算是影視圈老新人了，老在簽約公司，新在年紀，她很清楚有無經紀公司的差距。

“多謝......”

當大楊的助理驅車抵達時。

門口處，大楊招手：“再見，林同學。”

“加油，楊同學。”

告別完，林意坐上酒保小哥的摩托，在昏黃燈光下疾馳著，子夜冷風，拂面的不是刺骨，而是刮骨。

抵達鼓樓站門口之前，林意是跺著腳跳下摩托的，這會兒要是噼啪打臉估計都沒疼痛感。

鼓樓站已經有不少從后海而來的唱手，背著吉他和琴過安檢，等著回到下塌地的末班車。后海周邊的租房可是太貴，這些每晚停留在后海的諸多唱手們可是租不起，往往需要倒乘好幾班去往路程不菲的下塌處。

等回到寢室時，已近兩點時分，室友已睡。

林意輕手輕聲倒了一盆熱水燙著腳，打開臺燈，翻開日記本：

“零三最后一天，年度交替的小總結：自有所行動以來，認識了許多人，拍了新聊齋，擁有了第一家奶茶店地盤，簽了唐人，名聲也漸起......明天的一睜眼，就是零四。接下來的一年里，期待著拍仙一。而放眼這個每時每刻都在不斷改變的世界，劉飛人會創紀錄，魔獸會發行......一切都在朝著更加豐富多彩而邁進......”

別人的日記本都是越寫越厚，但林意手里的本子，是越寫越薄。

因為每隔一段時日，前面的內容，就會被他撕毀沖掉。看上去，記錄仿佛成了無用功，但通過這種記錄回憶的方式，才讓林意明白著自己是已經做了多少事，前方還有多少自己力所能及的機會。

當腳盆里的水溫漸涼時，林意倒掉水，合上日記本。

聽著窗外夜風里依稀傳來的呼呼聲，躺在床上閉上眼，心里默念著：

再見，零三！

你好，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