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四十。
林衛(wèi)東提著一溜里脊肉和幾個青椒悄悄走到自建房二樓最里邊的窗戶外。
彎腰往屋內(nèi)瞧。
一個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坐在床上，埋著頭啃東西，津津有味的樣子活像只小倉鼠。
身上的紅色短袖歪歪扭扭縫補(bǔ)著五顏六色的補(bǔ)丁。
雙腳穿著一雙黃色涼鞋，兩只腳板前方的位置斷裂了一小塊，十只小腳趾都支棱出來，有節(jié)奏地抬起落下。
前世的女兒無憂無慮，眾星捧月，而現(xiàn)在……
林衛(wèi)東鼻頭一酸，往后退了一步。
長長吐出口氣，嘴角一咧，笑容滿面：“果果，爸爸回來啦！”
雙手藏在身后走進(jìn)屋。
小女孩兒抬頭，一朵盛大的笑容在臉上展開，讓沾在嘴角的紅薯渣掉落了好幾粒：“爸爸！”
歡喜地喊了一聲，滑下床，蹦蹦跳跳沖了過來。
“瞧，這是什么！”林衛(wèi)東蹲下身，迫不及待把右手伸出來，雙眼冒光。
林果一愣：“肉肉？”
“是啊，所以今天不用吃煮紅薯了，爸爸給你炒青椒肉絲！”
“耶！”
林果一把摟住林衛(wèi)東的脖頸，蹭了他一臉紅薯渣。
“果果，爸爸不是告訴你不要煮紅薯了嘛，萬一被燙傷了咋辦？”分開后，林衛(wèi)東故意板著臉問道。
“不會噠！”林果晃了晃手中啃了一小半的紅薯，滿臉傲嬌，“果果會煮飯，蜂窩煤上面的大鐵鍋已經(jīng)冒煙了，我只需要把紅薯洗干凈丟進(jìn)去！”
“萬一大鐵鍋落下來了呢？”
“不會落下來噠。”
生怕林衛(wèi)東繼續(xù)責(zé)怪，小家伙“咚咚咚”跑去旁邊搬來一個小木凳放到蜂窩煤前，雙腳踩上去，小小的個頭正好高出大鐵鍋一個腦袋。
“爸爸，我就是這樣，這樣，然后再這樣就可以啦！”
看著女兒笨拙可愛的動作，林衛(wèi)東起身把她給抱下來，輕輕敲了一下腦袋：“爸爸再說一次，以后不許這樣了，特別是爸爸出去賺錢的時候。”
“哎喲喲，好疼！”
林果捂著腦袋，一臉委屈：“爸爸賺錢錢，果果就煮飯，果果不想讓爸爸回來餓肚肚。”
鼻頭又酸了，聲音發(fā)梗：“你這孩子，一點不聽話……”
“爸爸不哭，果果聽話！”
林衛(wèi)東急忙放下女兒，鎮(zhèn)定情緒：“誰，誰哭了，爸爸不會哭的。”
“真的嗎？”女兒歪頭眨眼睛，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
林衛(wèi)東把另外一只手從身后拿出來，轉(zhuǎn)移話題：“果果你看，這是什么？”
“紅色！鞋鞋！”林果眨著大眼睛，有些發(fā)蒙，今天爸爸是不是賺了很多錢錢啦？又可以吃肉肉，又買了新鞋鞋。
“先穿上合不合適。”
把女兒抱到床上坐好，林衛(wèi)東脫下那雙爛涼鞋。
小心穿上紅皮鞋。
開膠的地方已經(jīng)粘好了。
右腳后跟的小洞，用上個月才上映就火遍全國的大耳朵圖圖補(bǔ)了上去。
“爸爸，鞋鞋好漂亮呀！”女兒激動得小臉通紅。
“下來走一走，看看合不合適。”
“好！”
林果小心翼翼滑下床，就像踩鋼絲一樣慢慢往前走。
嘴里不停嘀咕：“這是紅色噠，我最喜歡紅色啦！”
“還有花花，我腳上長花花啦！”
“爸爸，這個是不是大耳朵圖圖？上次去秦阿姨家，我看到動畫片里就有！”
林衛(wèi)東不住點頭，笑道：“就是圖圖。”
“哈哈哈嗝——”
笑到開心處，林果不小心打了個嗝，雙手捂著嘴，但眼睛還是離不開雙腳。
“脫下來吧，等到了冬天再穿。”
林衛(wèi)東伸手想去脫，不料林果踩著小碎步跑開。
“爸爸，我要穿新鞋鞋。”
“可這是冬天穿的。”
“我想穿，很涼快噠，我覺得我可以穿著鞋鞋跑到天上去。”女兒指著窗外湛藍(lán)的天空信誓旦旦說道。
“……”
林衛(wèi)東無奈點頭：“好吧，你先穿著，爸爸去炒菜。”
“謝謝爸爸！”
——
林衛(wèi)東開始切肉。
偶爾回頭，卻見女兒一直在屋里走來走去。
時而把腳抬起來仔細(xì)看小皮鞋上的塑料花，時而蹲下來瞅右腳后跟的大耳朵圖圖，時而嘻嘻哈哈手舞足蹈高興得不得了。
心里越發(fā)沉重。
重生回來三天了，第一天在絕望與混亂中度過，第二天重整旗鼓偷了根扁擔(dān)去做“棒棒兒”，毫無收獲。
今天，終于賺到30塊錢可以稍稍改善一下生活。
女兒下個月就四歲了，本該是去幼兒園與小伙伴一起玩耍一起學(xué)習(xí)的年紀(jì)。
可是因為沒錢，只能在家里呆著。
現(xiàn)在正是影樓遍地開花的時代，得抓緊時間把相機(jī)修好，重操舊業(yè)，這一次干翻金貴婦婚紗攝影，登頂稱王！
“林衛(wèi)東，你在呀？”
一道脆脆的女聲在窗外響起。
林衛(wèi)東彎腰瞧去，是房東的女兒秦初雪，打著哈哈道：“剛回來，真巧啊。”
“不巧，我上午就來過一次。”秦初雪抿嘴笑著走到門邊，肩膀靠著門框，秀眉一挑：“喲，今天掙錢了，給果果改善伙食？”
“嘿嘿……”林衛(wèi)東撓著后腦勺，小聲道，“房租的事兒能不能緩緩——”
“秦阿姨！”
林果興奮地叫了一聲，歡快地跑過來。
右手指著雙腳說道：“這是爸爸給我買的鞋鞋，紅色的，還有大耳朵圖圖呢！”
秦初雪蹲下來，仔細(xì)看了一會兒，輕輕一笑，右手撫摸著林果的腦袋：“果果，這是阿姨見過的最好看的皮鞋呢！”
“真的么？”
“真的，特別是大耳朵圖圖，其他小朋友的鞋子上都沒有呢！”
“咯咯咯……”林果笑得更歡了，作勢要往屋外沖去。
林衛(wèi)東趕緊攔住：“果果，干啥去呢？”
“我要去給隔壁的周奶奶看，隔壁的隔壁的劉叔叔看，還有樓下面的王爺爺，還有還有，他家里的大黃狗！”
林衛(wèi)東無語，這小妮子有些飄了啊。
“爸爸，我待會兒就回來！”
一眨眼，紅色的小身影就沖了出去。
“果——”
“樓上樓下，都是老鄰居了，沒什么危險。”秦初雪打斷。
林衛(wèi)東嘆了口氣，重新開始切肉絲，語氣沉沉：“房租的事情能不能再緩一個月？我保證，一個月后的今天，絕對把欠的房租繳清。”
“……”
“這樣吧，你先給我一個星期，不說全部，一半應(yīng)該能行。”
沉默。
本來也就1000來塊錢的事兒，好尷尬。
林衛(wèi)東一個大男人，直覺得耳朵發(fā)燙。
“噗——”
秦初雪忽然笑了，一雙勾人的丹鳳眼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