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營跟塔國那一戰元氣大傷,急需兵力。那張征兵的告示一出元書祎就做好了打算,其實她并沒有告訴南星、景昱要進鎮南營的消息,是褚南星跟她想到了一處。
鎮南營不僅需要兵力,還需要軍醫,褚南星的計策是,她考進鎮南營做軍醫,讓元書祎喬裝打扮做侍女跟著進來,誰知道元書祎直接從戎了。
無它法,就只能依著元書祎的計策來了,可是從軍要軍檢,元書祎的女子身份確實棘手,元書祎本想塞給驗官一些錢搪塞過去,褚南星覺得這個計策不好,于是拉著她找了劉景昱。
劉景昱是逍遙王,當今圣上的親弟弟,從不過問朝堂之事,是個閑散的王爺。
四人相識多年,關系都很好。劉景昱其實不敢見元書祎的,他跪在勤政殿一天一夜也沒讓兄長收回斬殺元家男子的命令,他心中有愧。
劉景昱托了層層關系,給了元書祎進鎮南營的新身份。
秦硯辭遠在西涼,這件事不好傳給他,便想著以后有機會了再說,誰知道他擔任了鎮南營的新兵指揮使,劉景昱用他親自訓練的隼給秦硯辭傳了書信,于是這天晚上,秦硯辭同時見到了信與元書祎。
“額,那個,”褚南星看兩人的氣場不怎么對,生怕兩人打起來,于是開口勸道:“元帥通敵是不可能的事,我們將事情調查清楚,將來功過相抵,又有景昱和我爹作保,陛下不會追究的。”
兩人還是不說話,褚南星看向秦硯辭:“我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景昱不是給你寄信了嘛,你也不用擔心書祎的身體,如今我在軍營,可以幫她熬制補湯來調養蠱毒帶來的傷害。”
秦硯辭的表情松動了些許,只是面對元書祎的語氣還是有些冷硬:“事已至此,我們合作吧。”
褚南星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先回大帳,”秦硯辭對褚南星道:“我還有別的事跟元書祎說。”
元書祎茫然地與褚南星對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秦硯辭要與她說些什么。
褚南星不放心道:“不會我一走,你倆就打起來了吧?”
兩人默契的偏過了頭,異口同聲道:“沒那個興趣。”
元書祎倚著一棵枯樹,掀起眼皮看向秦硯辭:“什么事?”
秦硯辭摸了摸鼻尖,道:“我得到的消息,是你帶著元家女眷去了北漠,是要去找肖大帥嗎?”
他聽到元家消息時,以為元書祎會帶著元家女眷來找他,誰知道這家伙帶著女眷一路北上。
北漠的肖哲與元書祎有些交情,秦硯辭也知道元書祎的能力,可他又實在放心不下,于是派了人去北漠暗中保護,只是到現在還沒找到人。
“只是先去北漠暫避,沒有找肖帥。”元書祎想了想,又道:“你不必擔心。”
秦硯辭從懷里拿出一條銀制的月牙吊墜,銀月牙成色很好,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與天上灑下的月輝一樣好看。
“這是元大帥要送給你的,士兵打掃戰場時撿到的。”
元書祎的生辰在仲秋的第二日,月亮最圓最亮的那一日,元父肚子里沒什么墨水,絞盡腦汁給元書祎起了個大名,然后歡欣鼓舞地起了個“十六”的小名。
元士清身為南疆大帥,很難有機會回皇城,倒是秦硯辭這個西涼大帥能時常策馬來南疆與元士清喝酒聊天。
秦硯辭還記得前幾天的晚上,那時戰事不緊,南疆的空氣清新又凜冽,天上的月亮像皇城的燈火,暖黃又清冷。
“我答應十六打完仗回去給她帶禮物,這個月牙吊墜她會不會喜歡?”
秦硯辭喝著酒,心不在焉道:“只要是你送的,她都會喜歡。”
元士清笑了笑:“那就好。”
秦硯辭托著臉:“那我要不要送點什么呢?”
元士清為難道:“實不相瞞,只要是你送的,她大概都不會……欣賞。”
“喂喂!元大哥!”
這真不是元士清潑秦硯辭的冷水,秦硯辭與元書祎相識多年,就送了四次生辰禮,卻干了三次架,次次都送錯,他是真的不知道送些什么了。
元書祎接過吊墜,冰冷的質感從手掌涼到了脊髓,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元書祎的眼睛,秦硯辭終于從她身上抓到了一閃而過的悲傷。
元書祎的聲音有些沙啞:“兄長的尸骨……”
秦硯辭悶聲道:“沒尋到。”
元書祎收起情緒,將吊墜貼身放好,直起身子:“我回去了。”
她走了幾步,回身看著秦硯辭:“我本來沒想跟任何人說我來南疆的事。”
秦硯辭一愣,她是在跟自己解釋為什么不與自己說她要來南疆的事。
元書祎沒有不放心他,也沒有只告訴南星和景昱,獨獨不告訴自己。
“元書祎。”秦硯辭忽然道。
元書祎的眸子定定的看著他,秦硯辭那些關心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沒什么事。”
“秦帥,”元書祎的眸子與黑夜漸漸融合:“我得提醒你一下,我現在的身份是一名新兵,名字叫阿柯。”
秦硯辭歪了歪頭:“這名字有什么寓意嗎?”
元書祎轉過身:“隨便取的罷了。”
可能兩人天生就不對付吧,元書祎隨便取的名字秦硯辭都不喜歡。
秦硯辭站在原地,看著一襲黑衣的元書祎與夜色完美融合,直到他再也看不到。
…………
新兵經歷半個月的魔鬼洗禮,體魄強勁了許多,大家也都漸漸熟悉起來,互相稱兄道弟,只有元書祎依舊獨來獨往。
“你怎么總是一個人啊?”
少年溫柔的聲線在元書祎背后響起。
元書祎回過頭,那是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少年,容貌俊秀,身姿高挑。
“你有什么事嗎?”
少年不怵元書祎冰冷的態度,他笑了笑:“我叫梁遠,你呢?”
少年溫柔的笑像皇城的春風,在恍然間與元士清的容貌重合,元書祎羽睫微顫,聲音卻沉穩:“阿柯。”
“也沒什么事。”梁遠指了指不遠處圍著篝火的幾個少年:“想邀請你過去一起吃飯。”
那邊的少年總是探頭探腦的看她,元書祎是知道的。
“新兵營的年輕人不多,我們更應該在一起互相照應,阿柯覺得呢?”
互相照顧?
沒那個必要。
“好啊。”元書祎道。
但,梁遠的笑太像元士清了,元書祎想兄長了。
“梁大哥真的把你叫過來了!”盤腿大坐的少年眼眸亮晶晶的,還有些嬰兒肥,看著很可愛:“我叫孫冉銘,你叫什么?”
“阿柯。”
孫冉銘拍掌:“好名字!”
元書祎:“……”
一少年冷哼道:“這么不愛理人?裝什么清高?”
孫冉銘賠著笑,狠狠地掐了一把那個少年:“阿柯別在意,他叫趙昌河,我發小,這廝說話就這樣,你別在意啊。”
另一個臉紅彤彤的少年也道:“是啊,昌河人很好的,阿柯別在意。”
“我沒在意。”元書祎看向紅著臉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臉更紅了:“宋……宋洋。”
元書祎面色冷淡,聲音卻帶著安慰:“我真的很好相處,你別緊張。”
“不、不是。”宋洋囁嚅道:“你長得很好看。”
元書祎一愣,她穿的不過是軍營統一發放的玄色短襖,頭發也只是被黑色布條扎成了馬尾,元書祎天生臉上的線條清晰凌厲,眉眼帶著英氣,扮成男子確實也看不出什么,況且她還服用了易聲蟲。
孫冉銘哈哈大笑:“宋洋你笑死我了!當時看到褚醫官臉紅我就不說什么了,看到阿柯你臉紅什么?”
宋洋把頭一埋,徹底不說話了。
元書祎漸漸和幾個少年熟絡起來,軍營的訓練也開始添加了小組賽。
新兵的總教頭站在臺上高聲道:“今天我們玩個有意思的,我們舉行一場弓箭比賽,新兵總共二十個營,每個營再分成五人一組的小隊,總分最高的營今晚加肉,小組最高的不僅有肉,還有酒!”
孫冉銘雙眼發光:“酒?太好了,我都要饞死了!”
“軍營的三餐都清湯寡水的,老子都以為不是進了軍營而是進了寺廟!”趙昌河為著一口肉熱血沸騰:“我們必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撥給鎮南營的軍晌秦硯辭都用來增添器械和鞏固城池了。
元書祎直覺這場比賽不會這樣簡單,果然,第一個比賽的人拿起弓的剎那臉色瞬變:“這弓弦……太緊了吧。”
那張弓弓臂漆黑,其貌不揚,實在沒有什么特別的,立馬有壯漢叫囂:“你行不行啊?看你那干癟的身子骨,怎能說弓弦緊?哈哈哈!”
拿著弓箭的人只好咬牙卯足了勁拉,慘不忍睹,只射中了二環。
梁遠觀察了一會兒,道:“那張弓或許真的很緊。”
趙昌河絲毫不在意:“那就使勁拉唄!老子有的是勁兒!”
元書祎他們小組在最后一個,他們看著拿到弓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變臉,趙昌河的臉色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在遠處觀賽的秦硯辭聲音平淡:“如何?”
總教頭恭敬道:“目前來看有個叫徐子耀的新兵很出色,一共三箭,總計二十八環。”
其他的小教頭有些不解:“秦帥,我們為什么用那張狼牙弓啊?這對新兵來說實在有些難。”
這只能怪元書祎了,秦硯辭知曉元書祎的實力,騎射一流,用普通的弓箭倒對其他的新兵不公平了。
“這樣才能挑選出優秀的士兵。”秦硯辭這樣回答。
兩個時辰后終于到了元書祎他們這組,趙昌河一馬當先上了臺,他屏住呼吸使勁拉開了弓箭——八環!
“漂亮!”孫冉銘賣力鼓掌。
趙昌河總計二十三環。
孫冉銘總計二十二環。
梁遠總計二十四環。
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宋洋,沒想到這小子平時默不作聲,箭術還不錯,總計二十六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