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庚說完這些，仿佛被抽走了最后的一絲力氣，大家都沉默著，房間里落針可聞。
很長時間后，常庚問老宋警官：“汪華清從我這里騙走的錢，我可以要回來嗎？”
老宋深感無力：“我已經把你訴求寫進卷宗里，檢察機關會追討一部分，不過你殺了汪華清，也有附帶民事賠償，你需要給汪家的錢可能更多。”
常庚最后的希望被壓垮，哭道：“我對不起我爸嗎，對不起……我離開寰宇建筑后一直在家，打些零工賺錢，兒子不孝，我對不起他們啊。”
林寧已經做好結束采訪的準備，常庚最后一句話讓林寧手中的筆停頓了一下。
“寰宇”這兩個字最近一直縈繞在林寧的周圍。
“你剛才說曾經在寰宇上班？”
連老宋警官都做好了結束采訪的準備，聽到林寧的問話，老宋又坐回椅子問道：“林記者還有問題？”
林寧點頭低聲道：“和我最近采訪的另一個人有關。”
常庚回答道：“我離開寰宇建筑已經好幾年了，那時侯寰宇大力搞開發，到處蓋房子，修工程，可是后來把我們這些人都辭了。”
“為什么？”
“不用了啊，需要人的時候，去村子鎮上招人，按工程結賬，干完走人，什么都不管，人不有都是，寰宇也不用管我們。”
“你在寰宇建筑干了多久？”
“有兩年吧，我攢了一些錢，給汪華清那些錢就是我的血汗錢，后來寰宇建筑解散，干了別的，我們這些人也就散了。”
常庚說著，眼睛里還閃爍著一股榮耀：“寰宇承建的建筑，大部分我都干過，我對這個城市很有感情，沒想到最后是這樣。”
常庚垂下頭：“不過也挺好，好的我干過，后來寰宇建筑不好好干的時候我就離開了，也沒做什么對不起良心事。”
林寧愕然：“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常庚看看老宋警官又看看坐在他身邊的另外兩名警官，神秘兮兮說道：“寰宇集團是大企業，現在大家看到他們很風光，當年可是個建筑公司起來的。”
林寧點頭，這點她很清楚，當初做寰宇集團董事長魏成勛的采訪時，林寧查過這方面的資料。
“我差不多七八年前吧，我就在寰宇建筑，那時候寰宇以建筑為主，承接很多工程，人也多，我們底下干活的人都知道，寰宇其實沒那么好。”
不止林寧，在場的幾位警官也都慎重起來。
老宋警官叮囑：“常庚，說你自己的事，其他沒有落實的事情不許亂說。”
“我沒有。”常庚反駁：“警官，我都這樣了，有什么不能說的？再說你們信就信，不信也可以去問問。”
老宋看看林寧：“林記者，除了案件，其他的事你不好散播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林寧當然明白：“宋警官放心，不管常庚說了什么，我都會反復去核實。”
老宋看向常庚：“行了，林記者問什么，你答什么。”
林寧：“你說寰宇沒那么好，能說說你的看法嗎？”
這句話一語到位，常庚回答：“當年我在寰宇建筑的時候，主要負責攪拌水泥這一塊，寰宇在建筑材料上，會偷工減料。”
“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不能亂說。”林寧不太相信。
“真的，我沒必要撒謊，我還拿過寰宇的工錢，沒必要詆毀他們，而且現在寰宇建筑都沒了，我更沒必要說假話。”
林寧點頭。
常庚道：“也不都是不好的東西，寰宇這些工頭很有經驗，以次充好的事也不是沒有，都在不重要的環節，不過這事是真的。”
“沒有人驗收嗎？”
“驗收？”常庚笑了：“都是自己人驗收，寰宇集團做那么大，人又多，說了算的人有那么多。”
“你知道哪些工程有問題？”
“記者別這么問，這樣不好說，我就是一個底層水泥工，偶爾配料和我們之前不一樣，干活這些人私下也都這么議論。”
林寧意識到這個事情很嚴重。
“好像六七年前吧，寰宇建筑出過事，青山橋建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塌了，還死了人，事情鬧得可大了，當時我就在施工現場。”
林寧被震驚了，不久前在富康養老院，她聽青山村的村民說過這件事。
為此，林寧還答應夏文同去爬山，親自看過青山橋。
“可是不久前我到過青山橋，橋體很堅固，看起來也很雄偉，和你說的完全不一樣。”
常庚呵呵兩聲：“現在的青山橋是加固后的橋體，當年建設的時候死了人，誰還敢不好好干？”
常庚為了肯定自己的說辭，又道：“當年這件事反響可大了，你是記者，完全可以去查查，看看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林寧點頭：“我相信你說的話。”
常庚：“我沒必要撒謊，這件事肯定是誘因，后來寰宇集團很快就解散了建筑公司，投資做別的，魏董事長，那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不管是富康養老院住的青山村村民，還是面前的常庚，都讓林寧一下子醒悟，寰宇集團或者魏董事長本人，和自己的之前的認知，完全不一樣。
這是林寧采訪常庚的意外收獲，想到已經遇害的楊軒宣，魏夫人，林寧更加覺得眼前的一切迷霧重重。
常庚被帶出審訊室的時候，再次叮囑林寧：“記者同志，如果可能，不要把我寫得那么蠢，我希望別有人和我一樣犯傻。”
常庚晃晃手里的手銬，被兩名警察架在中間，臉色灰土，神情落寞：“我曾經無數次懷疑過汪華清，我抱著幻想也是想著兩個人能有以后，不管汪華清什么樣我都能接受他。”
常庚最后眼角閃著淚光：“我向汪華清懺悔，我不應該沖動，那天他已經向我道歉，希望我們真正做朋友，是我沖動了。”
可是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汪華清死了，常庚也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沖動不是借口，一切都不應該以生命為代價。
望著常庚的背影，老宋警官道：“林記者，這案子還真是讓人唏噓，你可以再采訪下白隊，他才厲害，四天破案抓住常庚。”
林寧露出笑容，老宋警官在夸獎白驍南，林寧心底莫名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