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側過身,詫異問道:“棘手?”
那藥谷弟子猛然意識到,現下講這些不太合時宜。
舟車勞頓后,怎能讓貴客再添煩憂。
他連忙拱手道:“我已傳書至東都,大師兄不日即到,秦兄等他來此,一切自然便知。”
說罷再一送手:“請!”
秦川心說這樣也好,邁步走入慈澗驛。
剛進到驛舍,就見里面富麗堂皇,宛如進了皇宮一般。
這……是驛站?
老葛更是快步走到屏風前,撫著上面的金線,舔了一口,轉頭驚呼道:“這玩意是金的?”
他在嘴里正抿,就被張小敬一把推開,“啥金的,不過是刷了層金漆而已,你就不怕晚上拉肚子?丟人現眼的玩意!”
三人里還屬都戈最為淡定,淡定的都快睡著了。
來的路上,老葛那輛馬車有三人輪換,他卻只有自己一人。
連熬了幾天幾夜,卻歇了不到幾個時辰,換作誰也扛不住。
可他這副模樣,瞧在藥谷弟子眼中,卻是以為都戈看呆了。
那人立于一旁,看著幾人笑而不語,臉上沒有一絲輕慢。
待他們上樓時,方開口介紹:“此驛是東都以西第一驛,本就規格極高。”
“更因地處兩京驛道,平時迎來送往,禮典繁多,所以才修成這般。”
秦川觀察他許久,見這人禮數甚周,連帶著對藥王谷也好感倍增。
可上到樓上,他卻是心里一抖。
只有一間房?
之前北都牢房帶給他的心理陰影,直到現在都揮之不去。
再來這么一回,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秦川拉藥谷弟子到一旁,低聲問道:“還能開一間么?”
“開一間?”就見那人眉頭一皺,隨即恍然大悟道:“秦兄是想獨居一室?”
秦川點頭如搗蒜。
“好,秦兄在此稍候,在下去去便回。”
看那藥谷弟子匆匆下了樓,他剛舒了口氣。
就見張小敬聞聲走來,問他:“咋滴?嫌我腳臭啊?可你也沒好到哪去啊!”
呃……
秦川剛要開口解釋,老葛也湊到身前:“來嘛,一晚而已,忍忍就過去了。”
這個真忍不了!
都戈這時在旁淡淡道:“打拳,嚇著了。”
“對,一個打拳,兩個打呼嚕,三個磨牙,我確實受不了了!今天爺就不住這!誰來都不好使!”
秦川朝他們吼完,一扭頭卻發現那藥谷弟子張著嘴傻在一旁。
張小敬趁機在一旁使壞,手指轉了兩下,指著他向那人解釋:“這人……有點問題。”
“哦,難言之隱,是吧?”
難你個大頭鬼!
秦川對這藥谷弟子的好感瞬間清零,就見他走上前,面露難色道:“驛長說當下沒客舍了,只有這一間,不過……”
“不過什么?”
“倒是有一間柴房……”
“住!”秦川咬牙恨恨道。
下樓的時候,他指了指那兩個幸災樂禍的玩意,意思你給老子等著!
將秦川送到柴房后,藥谷弟子施禮告退。
出門后他腦袋歪向一旁,自言自語道:“秦兄有什么難言之隱,連我藥谷都醫治不了?”
“奇怪!”
……
等秦川把柴房收拾完,已經入夜。
雖說此地不在城內,沒有宵禁,但這里的人普遍睡得很早,再加上住這兒的都要趕路。
所以戌時才過半,四周已是一片寧靜。
只有樓上隱約傳出呼嚕聲,還不時夾雜著哼,哼,呼,哈。
秦川翻過身,把耳朵枕在胳膊上,迷迷糊糊之時,忽然覺得外面有嘶鳴聲響起。
許是來投宿的吧?
他也沒多想,須臾后,就覺草沫子崩到臉上,似是有人在上樓。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柴房門竟是被敲響。
他趕緊從草席爬起,抬起木閂,拉開門后就見藥王谷大師兄綦云軒站在房外。
“秦兄!這么晚,失禮了。”
綦云軒雖然滿頭是汗,圓袍盡是褶皺。
但依舊透著溫潤如玉的氣質,朝他施了一禮淺笑道。
秦川看他連夜從東都趕來,定是有什么急事,忙還了一禮直接問道:“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卻見綦云軒打量了他一番,拐彎抹角問道:“秦兄最近……身體可否有些不適?”
這幫孫子!
秦川咬了下后槽牙,強顏笑道:“沒事,啥事沒有。”
綦云軒和他走出柴房,猶自擔心勸道:“有事秦兄就說,我藥谷定能醫好,切勿諱疾忌……”
“真沒事,身體倍棒,吃嘛嘛香,看在下上去給你表演個一打三。”
“……”
兩人上了樓,就見都戈打著哈欠守在門外。
秦川拍他兩下,進到客舍,看張小敬和老葛已等在案前。
待一落座,綦云軒先開口道:“秦兄一路多有辛苦……”
秦川連忙擺擺手,回了句:“你我不必客套,直接說事就行。”
“朔州外,師妹應與秦兄提過,我二人是受友人之托,才趕至東都。”
秦川點點頭。
就看綦云軒端起水碗,正要往嘴里喝,復又放下道:“來了之后方知,竟是宮里的人,讓我們來協查一事。”
宮里?
秦川挑了挑眉。
之前孫婉兮提的東都留守,就已是四品大員,想不到他們和宮里還能打上交道。
不過想想也是,病這玩意不分宮內宮外,藥王谷醫術精湛,有此關系,倒也正常。
他前傾問道:“什么事?”
“宋昇身死一事!”
秦川心說這人是誰?居然能得到宮里的關切。
綦云軒似是看穿他心意,講起那人身份:“宋昇你可能不知,但其父可謂是名滿天下。”
“正是五朝賢相,宋璟。”
秦川頷首心道,這宮里過問就說得過去了。
宋璟和姚崇輔佐當今圣人開創了“開元盛世”,是與房、杜齊名的人物。
恩澤惠及到兒子這一輩,也是情理之中。
他問向綦云軒:“宋昇官至……”
“太仆少卿。”
秦川眉頭一皺,這就有點不對勁了。
他疑惑道:“少卿,從四品上,就算沒了也應是用卒啊!怎么會用身死倆字?難不成他是……”
綦云軒將一袖置于案上,笑道:“在下之前和師妹說,秦兄定會猜到,她還不信。”
“沒錯,宋昇死得很蹊蹺。”
秦川連忙追問:“哪里蹊蹺?”
“在下也不知!只是聽人那么一說。”
秦川忍俊不禁道:“綦兄說笑了,藥王谷術精岐黃,這點小事還能難倒你?不是一驗便知?”
綦云軒兩手拄于案上,苦笑道:“問題就出在這。”
“在下驗不著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