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三大馬金刀的坐在玫瑰椅上,看著小廝隨身遞過來的名冊,頭一回覺得頭有些疼。
他因著之前要爭奪家主之位,是以成親成得晚,妻子如今剛剛誕下麟兒,兩個小妾還懷著身孕,對于女人他雖然也有幾分研究,但眼前的場面還是讓他有些頭疼。
畢竟這些可不是外頭那些女子,而是在輩分上來說,大部分都是他的妹妹們。嗯,還有好幾位在輩分上屬于他的長輩。
其中還有幾位,他是不能得罪的。
但,實在是太吵了。
西南女子大多潑辣,白家的,又比其他地方的,要更潑辣那么一些。
素日里在白家堡就有些不對盤的,此時更因為不小心碰到了對方,就橫眉冷眼的針對起來。
吵死了。
還是有人安安靜靜的待在一旁的。白老三瞄了一眼,瞧見了白糖糖的臉。
其實,在他的眼光中,白糖糖的相貌應當算是在白家女子中最出挑的,氣質也最好,可她卻喜歡與老五待在一起。白家堡誰人不知,他最討厭的就是那老五。
至于白霜霜……
白霜霜,正在和別人吵架。原來按他的想法,白霜霜素來討好他,她的容貌也還算上乘,他說不定,要幫她一把的。嗤,到底是那個瘋婆子生下的種,總是瘋瘋癲癲的。
白老三哐的一聲將茶碗扣下來:“都給我安靜!”
總算安靜了下來。
白老三翻了翻名冊,覺得腦袋越發的疼了。這名冊上頭,密密麻麻寫的都是什么?他甩了甩名冊,快刀斬亂麻:“十五歲以上的,站到一旁。”
二十來個姑娘們互相推搡著,站到了一起。
白霜霜又碰上了白糖糖。
她嗤了一聲:“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否則你哪有這等運氣。”
白糖糖看了她一眼,仍舊安安靜靜的。昨晚五哥就吩咐了,萬事都要沉住氣。
白霜霜討了個沒趣,只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白老三到底是呼聲最高的家主人選之一,還是有幾分魄力的。他聲音沉沉:“我不管你們素日里是如何的,到了西南府,只有一個要求,段離燕看上哪一個,旁的人,休得使見不得人的手段。否則……”他狠狠地將匕首插進桌子中。
姑娘們總算都安靜下來了。
白家堡素來雖然不大講規矩,但若是講起規矩來,通常是不見人命不罷休。
“很好。”白老三斂下眼皮,“都給我好生歇息,你們,每人準備幾樣才藝,今晚王府的夜宴上,可得好好表現了。”他指的是方才出列的那二十來個姑娘。
白糖糖在回房的路上,頻頻尋找五哥的蹤影。她的婢女小九跟在后頭,見狀問道:“糖姑娘可是在尋五哥兒?”
白糖糖嗯了一聲:“說好上船他便來尋我的。”
小九道:“說不定五哥兒等會就來尋糖姑娘了。船要開拔了,姑娘素來搭不得船,還是快些回去躺好。”
白糖糖什么都好,卻是有個暈船的毛病。
五哥許諾過的事,素來不會悔約,白糖糖只得先回艙房去。
卻說這二十來位姑娘中,有一位是長相不大起眼的白家姑娘白凈凈。她長相不顯,身材略胖,性情也怯怯,知道自己去了也是無用的,卻還是被自己的爹娘推上了船。便是連身邊的婢女,也是今早兒匆匆忙忙從灶房里尋來的燒火丫頭充數。明明她已經十六了,早就定了親,未婚夫家中雖然不顯赫,但對她還是不錯的,過了年二人便要成親了。可爹娘還是為了那五千兩紋銀將她推上了船。白凈凈很是羞赫,這雖然知道自己選不上,但總有一種對不住自己未婚夫的感覺。
此時白凈凈就絞著手中的帕子,坐在有些昏暗狹窄的艙房內,忐忑不安。
她臨時從灶房尋來的燒火丫頭,也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
這燒火丫頭相貌雖然丑陋,但身段兒也是比她好得多的。
白凈凈這才想起自己連燒火丫頭的名字都不省得。
她向來是個寡言的,這臨時抓來的燒火丫頭也是個不愛言語的。但名字還是得問一下。
白凈凈拿出一點做主子的氣勢來:“你叫什么名字?”
燒火丫頭眼觀鼻鼻觀心:“小枝。”
白凈凈努力地想了想,好像每個婢女到了新的主子身邊,主子都要賜名什么的。不過她努力地想啊想,也想不到其他的更好的名字。又沮喪地想道,她定然是選不上的,這回來后還得將小枝還給灶房,她何必折騰來折騰去的,婢女就仍舊叫小枝罷。
白凈凈又不說話了。
兩人安安靜靜地待著,直到感覺船只開動了。
總不說話,總感覺怪怪的。她此時與小枝,就像是兩個陌生人。那可不行,小枝此時的身份可是她的婢女,二人可不能像陌生人。
白凈凈又不得不開口:“小枝,我喜歡茹素,不喜歡吃肉。”其實她挺喜歡吃肉的,但實在是因為新做的嫁衣剛剛好,她可不能在這個時候胖多一分。
白凈凈感覺,好像小枝嗯了一聲,又好像沒嗯。
但這些都不打緊。小枝是個燒火丫頭,這輩子說不定是第一次出遠門呢。緊張都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搭船。”白凈凈嘆了一聲,自己又說了起來,“我們雖然是白家的旁支,可……”她想說她的阿爹沒本事,得不到家主的賞識,但又想著不能說阿爹的壞話,只得又嘆了一聲。
“其實我明年開春就嫁人了,阿爹偏生還要我上船來。”
白凈凈這一開口,就滔滔不絕起來:“我生得又不好看,也沒有什么技藝。西南王怎地會看上我呢?聽其他的姐妹說,西南王長得俊秀不凡,才華橫溢,是西南府姑娘們都想嫁的男子。”
小枝默默的聽著。
白凈凈干脆半倚在狹小的床上:“可她們都是聽說,卻從來沒見過他長什么樣。以前他倒是來過白家堡,可他很快的又走了。白家在西南府城外倒是還有別莊,我阿爹說,以前西南王倒是在別莊小住過。”
小枝的眉毛微微的動了動。
這白凈凈,嘴上說不知情,這還知道得挺多呢。
白凈凈越說,倒是越自在了。她見小枝仍舊規規矩矩的站著,忙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道:“小枝可是累了,要不要坐一會?”
小枝微微地搖頭。
不多言,長得又丑陋,還耐勞,簡直滿足了白凈凈一切陪嫁丫鬟的條件。
白凈凈笑了,露出兩顆虎牙來:“小枝,你想不想脫離白家,到別的地方去?”
小枝冷然地看著她。
“我看你挺好的,不久之后我便要出嫁了。你若是喜歡,我便讓阿爹求一求家主,將你賞賜給我,做我的陪嫁丫環可好?”
當然不好。小枝心里想。但她什么也沒有表態。
要不是小枝方才還跟她說話了,白凈凈還以為小枝是個啞巴。
白凈凈自覺與小枝熟捻了起來。
她再度放松了心神,這一放松,緊張了一晚沒睡的她瞌睡上來了。
“小枝,你……”白凈凈勉強地將話說完,自個合上了眼睛,微微地打起呼來。
小枝仍舊冷冷清清的看著她。
白凈凈是被小枝搖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