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腦袋里會偶爾出現幾個場景，讓我覺得心情黯淡，連同畫面里的天空都是灰色的。

有一個畫面是我站在一棟六層的老式居民樓陽臺上曬衣服，塑料盆里裝著剛洗好的濕漉漉的衣服，頭頂已經掛了一些，擋住了傍晚稀疏的光線讓房間更加昏暗，屋子里并沒有人，我的身份是一個孩子的媽媽和一個男人的妻子。身后還有每天要去上的一個班，以及上下班沿路拐進小區居民樓的灰塵。我不太明白為什么會有這么具體的畫面竄出來，甚至能看見光線里漂浮的塵埃顆粒，什么時候竄的又竄了多久我也記不清了。非要想個一二三的話，是不是因著小時候對這樣灰白色的六層居民樓印象深刻，在這樣的樓房里面度過了我所有的童年和小半記事的少年，慢慢悠悠的時間是被灰白色的粉刷墻包裹的。童年無憂，那為何心生黯淡？

雖然這個畫面到目前都并未在現實中發生，但每每出現時，頓感心中壓抑空落。

我大膽設想，如果將這封了陽臺的六層灰白色居民樓換成深圳中心地帶300平方的大平層，把孩子裝進優秀，把丈夫裝上上進有為。如此多刺激下，我曬的依然是衣服，擰干的依然是肥皂水，天空的灰色會不會就變成城市花園里繁花似錦的顏色了？我安靜地等，等這個設想后的答案，不偏不倚地讓心海的泡泡翻滾上涌，直到炸裂。等來的是壓抑和失落并未減少一分。但彩色的泡泡是多么刺激，這么多“優秀”鋪開也足夠裝滿陽臺，塞滿平常的日子無暇東顧，就連房間里的家具都應該可以和城市花園一樣繽紛光彩吧！

——我想我擔憂的是平庸瑣碎的生活和無人問津的重復勞作。

春節的假期里，親戚之間互相串門。幾年前的三代同堂是爺爺一輩、父親一輩和我這一輩，如今幾年后，三代同堂是父親一輩、我這一輩、和下一輩，我變成了姑姑和小姨。但依然是家里唯一一個不用站在陽臺上給丈夫和孩子晾曬衣服的那個人。和初為人父母的兄弟姐妹在一起過年，討論的話題和過去沒有什么不同，十分融洽，似乎孩子是在自己關注之外被時間捏出來的小人兒一樣，倒是忙活了一群父母的父母。不過一旦是教導孩子們講禮貌和認真吃飯這些事兒上，這些小父母們便顯出了大人的嚴肅模樣。

這是家庭帶來的安逸和幸福，明明確確。一邊能夠時刻兌現，一邊需要家庭成員為結構的穩定付出個人的調整和改變。蘊含了豐富的促進、克制、周旋的智慧，也伴隨著發掘、埋葬的過程。

我就像站在三界重疊的邊緣一樣，對生活的不同形態不帶評判地，或是交叉或是平行，任由內心，將我推向任何一道門。也會出另外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