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蘭姨再次把葉婳送回來,她買了很多糖果和餅干,讓程愿幫忙分給班里的同學吃。
臨走前,蘭姨又對程愿說:“程老師,聽說小花這段時間都是和你睡的,但是我覺得,我們把小花送到學校里來的目的就是想讓她獨立,所以我希望,從今天開始,程老師要幫忙教導小花,讓她嘗試自己一個人睡覺。”
“凡事得有一個過程,葉婳同學很害怕下雨打雷,出于一個老師的責任,我覺得更應該從心理上關愛學生。”程愿有自己的教育方法,“雖然我只是一個支教老師,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學生好。”
她不卑不亢的樣子讓蘭姨對她有了一絲探究。
“我希望,程老師能不負眾望,教導出一個獨立、懂事的小花。”蘭姨微微一笑,“畢竟,葉先生和葉太太給園子小學捐助了不少物資,暖流包過兩天應該就會到了。”
“您放心。”
程愿也禮貌微笑,目送蘭姨的黑色奔馳車離開。
回到宿舍門前,程愿看到葉婳正抱著一個粉色的hellokitty玩偶坐在門前的一個石墩上,俞潔拿一個鍋在燒水。
葉婳聚精會神地看著鍋里的水燒開了冒泡泡。
程愿走上前,“在干什么呢?”
“在給葉婳小朋友煮面。”俞潔熟練地拿出一桶雞蛋面,下面,用筷子拌勻,看整齊的面條被滾燙的熱水吞噬,“阿愿姐姐要吃嗎,當下午餐了。”
“現在吃了,晚飯還吃得下嗎?”程愿從屋內拿出一個木板凳,坐在葉婳邊上,“葉婳,周末在家里睡得好嗎?”
葉婳點點頭,還是比一般小朋友要害羞——她秉持的原則仍然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用肢體語言表示就用肢體語言表示。
“在家里,你是跟爸爸媽媽睡還是自己睡呀?”程愿問。
“自己睡。”葉婳細聲細語地回答。
程愿點點頭,沒有再問其他問題。
她手插進羽絨服的衣兜里,突然摸到那罐口香糖,她掏出來,給她們一人來了一粒。
俞潔很少嚼口香糖,當西瓜味的清甜氣息在舌尖化開,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
“這是什么口味?還挺好吃。”
“西瓜味。”
“我以前吃過藍莓味。”
“我以前也只喜歡藍莓味。”程愿放了一顆在嘴里,慢慢咬開,滿嘴清香,“后來變了口味,喜歡西瓜味的了。”
人的口味是會變的。
程愿看向遙遠的群山,咀嚼著口中的口香糖,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快冬至了,冬至過去就是元旦,元旦沒多久就要過年了。”俞潔一邊煮面一邊開心地說,“好希望趕快過年啊,這樣就可以回家了。”
程愿心想,今年過年,洛北甯會回家嗎?
程愿打開手機,點開微信,找到通訊錄里“洛南玉”這個聯系人,她點開她的頭像,看到她朋友圈里新發了一條動態,是關于她女兒櫻櫻的。
這么多年,她還留著洛北甯姐姐的聯系方式。
有時候,她會從洛南玉的動態里捕捉到洛北甯的生活狀態。
所以,她知道洛北甯參與了流云港爆炸事件的救援,知道洛北甯差點死掉,也知道洛北甯調入了G省陸搜,知道他在G省兩年期間都沒有回澤州過過年。
她知道他過得其實并不好。
離開他后,她一個人在澤州,過得其實也沒有很好。
晚上,葉婳依舊抱著枕頭和程愿睡覺。
入睡前,程愿接到母親的電話。
“阿愿,明天陽春要去G省打官司,就在你們縣里,我讓他給你帶點吃的,你記得招待他一下。”
“我在山里,縣城離我學校遠著,可能不是很方便。”
園子鄉的各項條件確實是不便利,程愿上完一天的課也很累了,懶得來來回回的跑。
“陽春好心好意地來看看你,你怎么這個態度?”程母果然又不滿意了,數落的時候,濃重的吳語口音又出來了,“你這個態度奧,你忘記人家陽春以前是怎么幫你的了?你以前在澤州闖下的爛攤子,是誰幫你擦屁股的啦?是陽春,好伐?你真當以為陽春是刻意去G省打官司的?是人家曉得你在G省,特意接了一個被告方在G省的案子。阿愿,你不要不知好歹,好伐?”
程母的強勢,讓程愿啞口無言。
既然話說不到一處去,她也不多爭辯,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掛了電話,內心有些酸澀。
躺下來的時候,她略有疲憊地吁出一口氣,帶了一點點鼻音。
身側的葉婳突然翻了個身,面朝她。
“程老師。”她喊了一聲,然后遞過自己摟在懷里的凱蒂貓玩偶。
玩偶毛茸茸的耳朵觸碰到程愿的臉頰,她訝異問道:“葉婳?”
“給你,程老師,抱著她就不會傷心了。”
原來葉婳聽到電話里傳來的凌厲女聲,以為程愿哭了。
葉婳柔軟的小手輕輕拍了拍程愿的胳膊,無聲安慰。
程愿本來一點都不想哭的,這一下,她忍不住淚目了。
她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平穩著聲線說:“老師沒事,睡覺吧,晚安。”
第二天早起上課,天上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空氣寒冷而潮濕。
早自習的時候,程愿把蘭姨買的糖果和餅干分發給班里的孩子,大家得到零食,都很高興。
為了表示感謝,楊春娜等人把自家的玉米、紅薯等食物送給葉婳。
葉婳看著桌上堆滿的粗糧,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課間休息時候,楊春娜帶著幾個女同學邀請葉婳一起玩,葉婳怕生,搖搖頭。
女同學們便好奇地問她:“你是不是每天上學都有你爹媽接送啊?”
葉婳小聲回答:“過周末司機就來接我回家。”
“哇!你家有司機啊?”同學們大為震驚。
葉婳漲紅了臉,不再吭聲。
孔宴清坐在她后座,一邊做課后習題,一邊對女同學們說:“電視里演的,你們沒看過嗎,公主家是有司機接送的。”
說罷,認認真真道:“葉婳是城里來的公主。”
女學生們都露出艷羨的目光。
葉婳轉過頭,看到孔宴清白凈俊秀的面龐,臉上的紅暈擴散到了耳后根。
孔宴清抬起眼睛,朝她和善一笑,“我叫孔宴清,孔子的孔,海晏河清的宴清。”
他講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不帶任何鄉音。
葉婳不禁好奇問道:“你也是轉學過來的嗎?”
“他是園子鄉人。”楊春娜替他搶答,“不過他模樣生得俊俏,隨他爹,聽說他爹是南方人。”
“不是聽說,是真的,我爸爸就是南方人。”孔宴清糾正楊春娜的話。
“所以我媽說你隨你爹,讀書人做派。”楊春娜笑嘻嘻。
孔宴清不樂意聽這話,反駁道:“你們現在也是讀書人,讀書人哪里不好?可好著呢,我爸爸說,小孩子就是要讀書,讀書才能有出息,才能走出大山。”
說著,他又埋頭做起作業來,自言自語道:“我一定要好好讀書,考出一個好成績,將來做一個有出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