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剛蒙蒙亮,窗外的鳥兒叫聲清脆悅耳,不時還有幾只落在地上,模樣伶俐可愛。侍立在寢殿外面的蕊兒年紀還小,看到這些可人的小精靈眼睛亮了亮,卻不敢擅自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
“蕊兒,去拿點東西喂它們吧?!甭逅峦崎T出來,恰好看到蕊兒眼底的玩意,到底是孩子,便打發她去給那些鳥兒喂食。
蕊兒聽見洛水月的吩咐,眼睛里全是歡喜的亮光,連跑去取喂鳥食料的步伐都變得輕快了很多。
洛水月笑了笑,正準備去用早膳,卻看見素琴緊張地疾步走來,似乎發生了什么。隨著素琴越走越近,洛水月看到了她身后神色慌張的紫玉。紫玉是宛玉苑的人,平常跟在上官念身旁伺候著,今兒怎么這么早過來了?洛水月的笑意越來越淡,最后表情竟有幾分凝重了。怕是某些不安分的人對上官念動手了。
“娘娘,宛玉苑紫玉姑娘說是有急事求見娘娘?!眮淼铰逅律砬?,素琴與紫玉微微福身。
洛水月揮手示意她們起身,然后看著眼里還殘留著幾分驚慌的紫玉,不急不緩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有什么急事?”
紫玉二話不說,先給洛水月跪下了,然后強忍著眼中的淚花,用雖有幾分哽咽卻努力吐字清晰的語調開口,“娘娘,我們娘娘吃了幾口早膳便暈了過去,霜兒姑娘說可能是中了毒,讓奴婢趕緊來請娘娘您過去瞧瞧?!痹捔T,紫玉可憐巴巴地看著洛水月,似乎在哀求洛水月為上官念主持公道。
洛水月聽到這個消息,心底先是一驚,然后怒火中燒。上官念已經位至德妃,背后又有上官家支撐著,太后和顧軒凡不可能敢輕易對她下手。這宮中會對上官念下毒的人無非就是那幾個。早就料到了會有今天,卻不曾想來得這么快。
“宛歌你去瞧瞧本宮的早膳有無問題,素琴姑姑你派人到瀾月閣和凝翠閣通知一下那幾位小主,柳兒你隨本宮去一趟宛玉苑。”洛水月扶起紫玉,“本宮去看看念兒的情況如何了。”
幾人唯唯諾諾,各自分頭去行動了。
行至宛玉苑時,宛玉苑里已經有幾位御醫在忙活了??煽从t那神態,似乎情況不大好。洛水月皺著眉頭,何芷萱曾在西域學習醫術,對西域毒藥略通一二也不出奇。若上官念中的是西域之毒,這宮中御醫怕是沒多少人能夠解毒。洛水月自己倒是熟悉西域毒藥,可她總不能輕易泄露太多東西吧。若是派人去請塵心,那又如何解釋臨水軒與祭司殿的關系?洛水月覺得很是為難。
這時,顧軒凡來了。他的神色也不好看,似乎為這件事震怒。他徑直坐在宛玉苑正殿的主位上,居高臨下看這些奴才忙活,眼里全是怒火。洛水月看了他一眼,不知該如何開口,便一直沒有多嘴。直到有御醫過來稟告情況。
“德妃娘娘這是中了西域之毒,臣等實在束手無策?!蹦菤v經風雨的御醫跪在顧軒凡的面前,滿是愧疚之色。
“連毒都解不了,孤要你們何用!”聽到此言,顧軒凡憤怒地站了起來,嚇得宮女們的腿都哆嗦了。
“這……”那御醫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應對,便用哀求的眼神看了一旁的洛水月幾眼,希望她能說幾句話拯救他們幾個于水深火熱之中。就算上官念不得王的寵愛,好歹也位至妃位,又有上官家撐腰,可不是他們能得罪的啊。更何況,上官念在這后宮還是頗得王的寵愛。
“王,臣妾曾聽說祭司大人乃是師承西域之技,也許對西域毒藥也略同一二,說不定能救念兒妹妹一命。”洛水月起身微微福了一身,緩緩道出了這一法子。
“也只能這么辦了?!鳖欆幏部戳寺逅乱谎郏啦挥伤偌毤毧紤]了,便吩咐下去,“孤親自去請一下祭司大人?!闭f完他便起身朝門外走去,隨行的人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
目送王離開后,洛水月忙示意一旁的柳兒扶起御醫,詢問起上官念的情況。
“還請娘娘寬心。臣等雖然束手無策,但還是緩住了毒藥在德妃娘娘體內流動的速度。若在兩個時辰內能找到解藥,德妃娘娘便會脫離危險?!庇t擦了一把汗,畢恭畢敬地答道。
“本宮去看看她?!甭逅逻€是擔心上官念有什么三長兩短,轉身走向寢殿。御醫知道她位高權重,不敢阻攔,只得跟在她身后。
上官念躺在床上,床邊跪著好些御醫和宮人。洛水月皺了皺眉頭,把他們全部趕了出去。不干活跪在那里還不如到外面忙活去。
上官念的臉色很蒼白,嘴唇發黑,躺在錦被之中更顯得纖弱。洛水月的心有點涼,她伸手握住了上官念的手,很涼很無力。她嘆了一口氣,開始為上官念把脈。這一把脈她倒有點放心了,這毒雖是西域之毒,卻只是西域藥家很常見的一種毒,并不是什么奇毒。雖然毒發的確可以讓人生不如死,但是藥效比起那些奇毒簡直就是弱爆了。
不多時,塵心便來到了宛玉苑的寢殿中。引她進來的宮女畢恭畢敬,甚至不敢抬頭看她。洛水月看到她來了便起身讓出位置,擦肩而過的時候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上官念中毒這件事引起了顧軒凡的高度重視。雖然在塵心的醫治下上官念已經沒什么大礙了,可在宮中下毒這事可不是什么小事。上官念還沒醒來,宛玉苑的正殿里便坐滿了人。上到太后,下到被禁足的蘭選侍,全部都被請到宛玉苑來。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中間還跪著負責今晨宛玉苑早膳的幾個宮人。
“臣妾管理后宮不力才讓念兒妹妹出了這等事,是臣妾的過錯。臣妾請王與太后降罪。”雖然這件事跟洛水月沒什么關系,可她掌管后宮事宜,在這個時候也只能帶頭出來請罪。
太后聽說這件事后心中大喜,以為天要助她,正想借這件事奪掉洛水月與上官念手中掌著的后宮大權??深欆幏矃s沒有絲毫要怪罪洛水月的意思,“月兒起來,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剛病愈不久,如今念兒能這么快沒事也多虧了你的建議。你非但無罪反而有功,等孤查明這件事還要賞你。”
在場眾人聽聞此言都很是驚訝,連太后也想不到顧軒凡會這么說。既然顧軒凡都這么說了,太后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再說話。這個時候,明眼人都知道顧軒凡肯定會護著洛水月的。何況,也的確是洛水月提議請來祭司殿的人才解了上官念所中的毒。何芷萱咬了咬牙,沒想到非但沒有成功毒死洛水月和上官念,還為她們兩個錦上添花了。
“稟告王,不僅德妃娘娘的早膳有問題,我們娘娘的早膳也有問題?!蓖鸶鑾е鴰讉€捧著早膳的宮人走近了宛玉苑,似乎有了什么新的發現。
“什么?”太后震驚,顧軒凡亦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洛水月皺了皺眉頭,沒想到對手還想一次扳倒她們兩個。她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何芷萱與柳嫣然的神色。何芷萱倒是偽裝得好好的,倒是柳嫣然眼中居然閃過了一絲驚慌。這件事,莫非柳嫣然也有參與?還是柳嫣然才是真正的主謀?洛水月倒是沒想到柳嫣然也有這膽子了。
“今晨娘娘早膳都沒用就趕往宛玉苑了,奴婢去收拾東西時頭上的銀簪不小心掉到了早膳中,奴婢忙撈起銀簪準備跟娘娘請罪,卻發現銀簪發黑。”宛歌身后的某個宮女主動上前一步,她捧著的托盤中白色的紗布上正是那一根發黑的銀簪。在場的妃嬪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似是被嚇到了。
“你接著說?!鳖欆幏驳难劾锱鹨呀浫计?,雖然他在努力克制,可說話間還是有很濃的火氣。這個效果,很好,正是洛水月希望看到。這個時候洛水月真的謝謝對手了,若只是上官念一人中毒這效果實在有限,若是連洛水月都成為這件事的受害者,就不一樣了。洛水月當然知道當初顧軒凡讓她入宮便是因為她的氣質與慕容公主相似??v是慕容公主的替身又如何?洛水月一樣在王心上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洛水月表面上不敢表露什么,可內心已經笑了起來。無論結果如何,她的勢力必然得到好處。
“奴婢聽聞了德妃娘娘的事,對這些早膳很是擔心,便送過來請御醫驗過。御醫說早膳中的毒與今晨德妃娘娘所中的毒是一樣的。奴婢很為娘娘的飲食感到擔憂,便把今晨負責臨水軒早膳的幾個宮人找來。她們說這早膳她們是原封不動地從御膳房取來的。娘娘的早膳一向都是那幾樣,很少吩咐小廚房開小灶,奴婢便疑心是御膳房的人所為。于是奴婢持娘娘的旨意去御膳房盤問了今晨準備娘娘早膳的幾位御廚,他們說……”宛歌說到這里便不再說下去,遲疑地看著顧軒凡,眼里有幾分猶豫。
“接著說!孤在此,沒有人敢對你怎么樣?!鳖欆幏舱Z氣更加憤怒,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看來這件事,還真是非同小可啊。
“他們說……今晨長春館的夏荷帶著長春館宮人去取早膳時曾有人碰過娘娘的早膳。奴婢想德妃娘娘亦是如此,便一同問了為德妃娘娘準備早膳的那幾位御廚,也得到如此回話。奴婢不敢輕舉妄動,遂請了娘娘的旨意,把這些人一并帶到這里,還請王明察?!蓖鸶栊⌒囊硪淼卣f,像是怕王以生氣把氣全撒在她身上似的。
“都給孤帶上來!”顧軒凡在宮中雖有威嚴在,卻素來溫和。如此的他在后宮諸人眼里都是可怕的,當然不包括某些膽大包天的人。
帶上來的那些人統統都證明了宛歌的話是真實的,顧軒凡冷冷地看向了柳嫣然,這個他并不喜歡卻一直黏著他,他不愿意陪她卻不得不臨幸她的表妹。而此時的柳嫣然驚慌地跪在地上,試圖為自己開脫,“表哥,姑媽,嫣兒真的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都是洛水月她們算計嫣兒的,嫣兒沒有,真的沒有……”
“可夏荷分明就是你從娘家帶來的侍女啊?!碧髧@了一口氣,如今她已經不是恨鐵不成鋼了,而是明白爛泥是根本扶不上墻的。
“可是嫣兒真的沒有啊,嫣兒哪懂得用毒啊。姑媽你不是不知道嫣兒從小生活在柳府,不曾與西越之人往來,怎會這些啊……”柳嫣然近乎絕望地辯白。
“前幾日臣妾曾見到賢妃娘娘到長春館似乎找柔妃娘娘什么事,莫非是此事?”一旁一直在圍觀的景婕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開口說了一句看似無意的話。她所居的瀾月閣恰好離長春館不遠的地方,所以對長春館的事情還算熟悉。何況既然她是洛水月這一邊的人,幫洛水月盯著長春館也是很正常的。
“這么說來臣妾想起好像曾聽說賢妃少時曾在西越國學習醫術,不知道有沒有偷師學到西域之毒呢?”洛水月眼里抹過一絲狠色,嘴上卻隨意把這個細節爆了出來。
“淑妃你不要血口噴人?!币恢眰窝b得什么都跟她沒關系的何芷萱終于爆發了,洛水月心里暗笑,很開心看到她這個樣子。
顧軒凡本就是聰明人,聽了這些話,眉頭緊鎖,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便是何芷萱把毒藥給了柳嫣然,柳嫣然恃著太后的保護指使下人對洛水月、上官念下毒。
“來人。把柔妃的貼身宮女以及夏荷等人押入慎刑司嚴刑拷打,務必給孤吐出真話來。”顧軒凡頓了頓,看向何芷萱,“至于賢妃……”
“王,姐姐她是無奈的?!币恢背聊闹矜兼ネ蝗还蛄讼聛?,“前段時間柔妃娘娘曾向姐姐埋怨過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得您恩寵出盡風頭,央求姐姐為她制一味毒藥。姐姐一直不肯答應,那日便是上門勸解柔妃娘娘??扇徨锬锊宦?,還拿太后來威逼姐姐,說是姐姐不給她她便讓太后廢了臣妾與姐姐。姐姐不想連累臣妾,才為柔妃娘娘制了那一味藥。姐姐怕出什么事,還特意在藥中做了手腳,否則德妃娘娘可能都要命殞了?!?/p>
洛水月看到這個竹婕妤為何芷萱開脫,倒沒想到這個竹婕妤比她妹妹聰明多了,竟真能在關鍵時刻幫何芷萱一把。看來何芷萱弄進宮的那兩個妹妹也不都是廢物嘛。以后這竹婕妤也許還能成為她們的心頭大患。洛水月的眸色冷了冷,看來要在今日借這件事把柳嫣然、何芷萱等人全部扳倒是沒什么勝算的了。
“真有此事?”顧軒凡看向何芷萱,其實他覺得柳嫣然沒有這么聰明。
“真有此事?!焙诬戚骖j然地答道,“若是王不信,臣妾也沒有辦法?!笨珊诬戚嫘牡字?,沒有人有證據證明映竹的話是假的。因為每次見柳嫣然她總想盡方法把那些宮女打發下去,沒有人能證明柳嫣然不曾提出這些要求。
“何芷萱,虧本宮多年來待你情同姐妹,你竟如此待本宮?!绷倘宦牭竭@些話早已怒火中燒,如今更是不能自已地撲向何芷萱,想要置何芷萱于死地,幸虧一旁的如幻護著何芷萱。
顧軒凡自是明白若是柳嫣然遭何芷萱算計,自己也是找不到證據證明何芷萱才是主謀。他萬般無奈地下旨,“柔妃蛇蝎心腸,但一切還沒有查明,暫時禁足于長春館?!?/p>
柳嫣然聽聞此言,頹然地癱倒在地。太后不忍再看她,把頭轉向一旁。
洛水月看著這幕鬧劇,摸清了何芷萱的實力,也算是值得了。雖然與何芷萱等人結怨已經在所難免,但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孤倦了,淑妃沒用早膳還是早點用膳吧。母后也累了,孤送母后會壽安殿吧。你們都散了吧,別擾了德妃休養?!鳖欆幏财鹕頊蕚潆x開,諸人也起身。既然他走了,她們留在這里也沒什么意義。
“臣妾等恭送王與太后。”送走了王與太后,柳嫣然也被人帶走了。何芷萱慢慢地走到洛水月身旁,咬牙切齒地說道,“總要有你好看的。”
“我等著?!焙诬戚娣餍涠?,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洛水月冷冷的回話。
人去樓空,洛水月讓那幾位婕妤、才人都回去,自己一個人坐在正殿中回憶著剛才的那些事。她自然知道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施婕妤的神色在整個鬧劇中不斷變化。雖然她沒有說一句話,可洛水月總覺得施婕妤似乎不在乎誰出事。而且,她的樣子好像有點擔心得罪何芷萱的樣子。這個人,果然不是能讓人放心的棋子啊。
“娘娘在想什么?”一旁的柳兒察言觀色。
“沒什么。讓紫云姑姑好好打理一下宛玉苑,本宮先回去,晚些再來看念兒妹妹?!甭逅缕鹕韼е约旱娜司従徸叱鐾鹩裨?,外面的陽光落了一地,很溫暖。只是這么好的陽光,上官念卻在沉睡中,真是辜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