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宛歌一襲白衣坐在寢殿中撫琴。雖然她的琴技不及洛水月那般好,卻也算是高山流水之音了。何況這琴是顧軒凡耗重金打造的寶琴,連每一根琴弦都價值不菲。她的青絲襯得洛水月那一張素凈的臉,愈發宛若仙子。
“月兒這一曲彈得很不錯?!鳖欆幏餐崎_寢殿的門,嘴角輕揚。他站在門外許久了,只為了不打擾宛歌的興致。想來他對洛水月的喜愛也非同一般。
偽裝成宛歌的洛水月伸手扶起宛歌,一同向王請安。顧軒凡眼中充滿關懷,忙伸手扶起宛歌,“月兒病了半月有余,身子才剛剛好轉,可得小心點?!?/p>
“臣妾謝王的關懷?!蓖鸶栉⑽⒏I?,抬頭正好對上顧軒凡脈脈含情的眸子。
顧軒凡沒有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宛歌扶到一旁坐下,讓洛水月去取來披風披在宛歌身上,這才握著宛歌的手溫柔地問起宛歌的病情。
洛水月眸子閃過喜色,看來這顧軒凡真的越來越信任宛歌了。若是什么時候懷上個公主王子什么的,不說后位,起碼貴妃這寶座是妥妥的了。
“孤今晚就在這里了,宛歌你退下去吧。”王揮手讓洛水月離開,正好合了洛水月的意。
又是月圓之夜,洛水月輕輕把寢殿的門關好,囑咐了侍立在門外的素月、素云兩句,便到了柳兒的房中。自從那次救下了柳兒,柳兒就表示出忠心耿耿的態度。有些事情,洛水月不會交給素月、素云,卻會交給柳兒。
此時,素琴和柳兒已經在柳兒的房中候著洛水月了。
“都查清楚了嗎?”洛水月輕輕掩上門,關心地問道。
前些日子洛水月行了冊封禮后便拿到了現在幾個妃嬪宮中的宮人名冊,還秘密弄到了宮內一些重要機構的名冊。要想對這宮中的人下手,沒有自己的勢力怎么可能。妃嬪的勢力在明面上固然很重要,可宮人的勢力也不能忽視。一明一暗,她早就明白王宮的勢力分布。
“都查清楚了?!彼厍倩氐?。她并不知道洛水月是她們的主子,但宛歌姑娘是淑妃娘娘的心腹,自然宛歌姑娘的話便能代表淑妃娘娘的話。
“那按你們的資料該如何安排?”洛水月對素琴和柳兒已經很放心,坐在一旁就著并不明亮的燭光一邊看那一沓資料一邊淡淡地發問。
柳兒沒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了洛水月。聽著聽著,洛水月眉頭輕蹙。顧軒凡這家伙,自己算計了自己的父親,生怕被身邊人算計,竟然在臨水軒安插了他的親信??磥硭麑β逅碌膼郏矝]有多少嘛。也不知道剛剛他眼里那關懷的神色是不是裝出來的。洛水月嘴角抹起一絲苦笑,看來要騙取他的信任很難呢。
“這素鈴的姿色如何?”洛水月心生一計,眸里閃著光芒。
雖然素琴和柳兒都不明白洛水月的意思,素琴還是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道,“素鈴姿色雖然不算出眾,但在宮女中已是上乘,若是打扮起來那就難說了。”
宮中服侍妃嬪的宮女長得都不算差,臨水軒的宮女更是精挑細選的,打扮起來估計個個都顧盼生輝,不能比作皓月也算是明星了。洛水月冷冷一笑,既然顧軒凡這么喜歡在別人身邊安插親信,那她把他的親信算計下好了。
“既然如此,便把她調到娘娘身邊吧,娘娘定有用途。”洛水月眸光一閃,繼續安排其它宮中的人。素琴和柳兒不敢怠慢,急忙把洛水月說的一字一句都記了下來。
洛水月看著外面的圓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冬天快來了,這宮中需要她出面打理的事情越來越多。若不是從前就生活在慕容氏王朝的宮中,對王宮內諸多事物知曉一二,估計她已經被太后找出漏洞了。只是說到太后,太后大封六宮,怎么不見柳嫣然鬧騰?按照柳嫣然那智商,應該鬧騰了才對啊。
御花園中的楓葉已經染得很紅了,這秋風也一日比一日蕭瑟了起來。雖沒有百花盛開的春意,御花園中還是有不少植物蓊蓊郁郁的。洛水月閑來無事,在御花園的湖心亭撫琴。這琴是平日里宛歌為顧軒凡撫琴時的琴,可到了洛水月的手里她總覺得這琴音不及自己的古琴。一旁上官念煮開的茶飄著縷縷茶香,為這秋日的御花園平添了幾分詩意。
“那是什么人?”遠處緩緩走過來的美人本打算到湖心亭去歇息的,沒想到那里已經滿滿的全是人了。
“回小主的話,那是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备S在美人身旁的俏麗丫鬟想了想,還是決定勸一下她家這位有點恃寵而驕的主子,“依奴婢之見,小主還是不要過去了,免得打擾了二位娘娘惹來什么不必要的麻煩?!?/p>
“賢妃可是我表姐?!庇程m沒有把那個丫鬟的話放在心上,反而很不屑地繼續往湖心亭走過去。那丫鬟也無奈,雖有心想要告訴映蘭淑妃比賢妃更得寵,卻不敢再開口。
還未到湖心亭,映蘭便被素琴走出來攔下了。
“婕妤,兩位娘娘正在湖心亭中煮茶,還請婕妤不要過去?!彼厍傥⑽⒏I硇卸Y,輕聲開口勸誡。
“你算什么東西居然敢擋著本宮的路。本宮要去哪里豈是你們這些奴才管得著的。”映蘭自以為太后和王對她有幾分寵愛,恃寵而驕。別說素琴了,就連淑妃和德妃她也不妨在眼里。
素琴依舊攔著映蘭,再一次勸道,“淑妃娘娘身子還未好全,不喜過于熱鬧。還請婕妤不要為難奴婢。”
“你再不給本宮滾開本宮就打發你去洗衣坊?!庇程m狠狠地瞪了素琴一眼,眸中閃爍著怒火。
素琴還是沒有讓開,映蘭終于忍不住推了素琴一把。素琴扶著一旁欄桿沒有摔倒,映蘭昂首挺胸走近了湖心亭。恰好一曲終,洛水月把注意力從琴弦上轉移到怒氣沖沖走進來的映蘭身上,本來專心致志煮茶的上官念也抬起頭來打量這個所謂的王的新寵。
“這后宮什么時候輪到蘭婕妤當家了?本宮竟不知道?!甭逅陆舆^宛歌捧過來的茶水,悠悠地打量著眼前的粉衣女子。她早就聽說這位婕妤肌膚嬌嫩又喜粉色,嬌滴滴的模樣甚是可人??上谝淮我姷竭@位婕妤竟是憤怒的模樣,看不出哪里可人了。穿著這粉色衣裳,倒有了幾分俗氣。不過在顧軒凡跟前,這位婕妤只會嬌嗔不敢憤怒吧。
“你算什么東西?這掌管六宮大權不過是太后對付你的方式?!辈恢烙程m是真聰明還是道聽途說了什么,一語道破洛水月手中權力的緣由。
洛水月呷了一口手中的茶,細細品味過后,才慢慢開口,“不見得太后讓你掌管六宮?”平日里的洛水月總是一副溫和模樣,今日眉眼間竟有了幾分嚴厲,怕是要借映蘭在宮中立威了。
“自然會有那么一日。”映蘭沒有意識到洛水月眸中的凌厲,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哦?你有這樣的野心,賢妃可曾知道?”知道映蘭是如何有今日地位的洛水月淺淺一笑,連看都不再看映蘭一眼。
映蘭被她說中了要害,惡狠狠地等著她,卻說不出什么話來,“你……你……”
“你什么你?”洛水月冷冷一笑,根本不把映蘭放在眼里。
映蘭一怒,竟在這宮中顯現出她會武功這個秘密。她伸手拔下一根金簪握在手中,飛身朝洛水月襲來。沒想到下一刻,顧軒凡掠過水面飛身到洛水月的身旁伸手抓住了映蘭的手臂,反手一擊,她手中的金簪便掉落在地上。早就看到顧軒凡的洛水月一臉驚慌,讓顧軒凡更不想放過映蘭。剛才他在湖邊剛好看見映蘭手中的金簪反射出的光芒,心中一驚,也顧不上王的形象便略水而來。還好他輕功不差,總算是擋住了映蘭。
“姐姐你沒事吧?”上官念忙過來扶著洛水月假裝細細打量她有沒有傷口,但是她們彼此都知道憑著映蘭那點功夫想要傷到洛水月實在沒什么可能。
見到顧軒凡的映蘭腳下一軟,癱倒在了顧軒凡的跟前。她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茫然地看著立在她跟前的顧軒凡,不知道他會如何處置她。她不是不曾聽聞淑妃恩寵甚隆,可她以為王是愛自己的,遲早有一天她會比淑妃地位更高??纱丝掏蹩此难凵窭锉錈o情,根本找不出平日里的一點溫情。她的心一寸寸地涼了下去。
“蘭婕妤以下犯上,還險些傷到了淑妃,打發到冷宮罷了?!鳖欆幏裁鏌o表情,映蘭更是心生絕望。
“王,臣妾到底沒傷著,還是不要對妹妹如此狠心吧?!庇程m沒想到洛水月竟為她求情。
顧軒凡回頭,看到洛水月驚魂未定楚楚可憐的模樣,皺了皺眉頭,“若不是孤及時趕到……”
“王,妹妹不過是愛王心切嫉妒臣妾罷了。念在妹妹還是初犯,降為才人也就罷了?!甭逅鲁读顺额欆幏驳囊律?,言辭懇切地為映蘭求情。除了上官念,沒有人發現她眼中的狠色。
顧軒凡思索片刻,看在洛水月的份上,也想著還要繼續試探何家的居心,也沒有再說打入冷宮的狠話,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傳孤的旨意,紫月閣蘭婕妤以下犯上,險些傷了淑妃,降為選侍,遷居芙蓉軒,即日起閉門思過,沒有孤的旨意任何妃嬪不得探視?!?/p>
“謝主隆恩?!庇程m聽到沒有將她打入冷宮,還是舒了一口氣。只是這旨意,跟關她禁閉有什么區別?她抬頭恨恨地瞪了一眼洛水月,恰好對上洛水月含笑的眸子,這更讓她有了殺意。
“念兒你好好陪著月兒,孤還有事?!鳖欆幏部戳寺逅乱谎?,眼里全是心疼,可又不得不離開,“月兒,今晚孤再到臨水軒陪你。”
顧軒凡轉身離去,洛水月等人恭送他離去,然后遣人把映蘭送走。芙蓉軒這地方偏僻窄小,什么都很差,又在風口,冬日里格外的冷。雖沒有冷宮那般無情,卻也差不多。何況一個選侍,還得閉門思過,這映蘭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你打算怎么對付她?”一直不怎么做聲的上官念難得開口了,卻問了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
洛水月眸色沉了沉,搖了搖頭,她還不打算對付映蘭。不過何芷萱怕是要很快對她的人動手,不知道是哪個人先被算計呢。洛水月希望是施婕妤,但是冥冥中她覺得很可能會是上官念。怎么說上官念才是她的左臂右膀,施婕妤等人不過是她的棋子,還不一定是有用的棋子。她眉頭輕蹙,如果何芷萱要聯合柳嫣然來對付她們她倒更開心點。
見洛水月不說話,上官念也沒有再說什么,繼續坐回去煮她的茶。她相信洛水月。洛水月不想動手,那必然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聽聞映蘭被顧軒凡降為選侍,何芷萱的頭很痛。好不容易建立起自己的一點勢力,一下子就損失了一個助手。
“要不是蘭小姐去招惹淑妃,也不會被王這么處置?!比缁冒欀碱^,為主子感到不滿。
“罷了。洛水月讓本宮少一個助手,本宮便讓她死無葬身之地。”何芷萱一聽到跟淑妃有關,一股怒火從心底升騰而起。
如幻看到自家主子這么生氣自然不敢說什么,內心卻在揣測何芷萱有什么方法置洛水月于死地。自家主子好不容易有今天,可不能為了一個映蘭意氣用事丟了前程啊。
何芷萱似乎看出了如幻在想什么,嘴角一挑,計上心頭,“不是還有一個柳嫣然對淑妃、德妃恨之入骨嗎?”
如幻愣了一下,眉眼含笑。自家主子如此聰明,那洛水月、上官念根本不是對手。
如夢此時不在何芷萱身邊,她發現了有人在秘密盯著絳云殿。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暗中盯著何芷萱還是暗中盯著她。有這些人盯著,估計她以后出入祭司殿或者與慕容公主聯系都不容易。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如何對付這些人,也沒辦法傳消息給塵心或者公主幫忙解決這些人。萬一這些人是盯著她的,被何芷萱發現后她就前功盡棄了??磥硭€得盯著那些人一段時間才能知道他們的來由。如夢眉頭緊鎖,感到很棘手。
遇到棘手問題的不止如夢,太后也遇到了麻煩事。
壽安殿中,太后聽說了今日湖心亭的事后嘆了一口氣,這映蘭真是沉不住氣。這下子何芷萱一派的實力大大削弱,這宮中還是以洛水月一派為主。選秀是三年一度的,想要吸收新人進來培養新勢力是不可能的了。等兩年后新人入宮,洛水月一派說不定已經位高權重了。她有點后悔大封六宮了。
“嫣兒這些日子怎么了?”自從大封六宮后,太后便把柳嫣然打發去學藝了。沒有一點拿得出手的才藝,是很難得到顧軒凡的欣賞的。洛水月、夏綺玉擅琴,上官念擅茶藝,何芷萱、施如曼善舞,景丹煙、秋楓白雖看不出有什么擅長可性子討人喜歡。唯獨柳嫣然,什么都不精通,性子也刁蠻。
外面的風吹了進來,燭光跳動了幾下,翠心姑姑一邊給太后披上狐裘一邊答道,“柔妃在學著琵琶呢?!?/p>
“怎么學起了琵琶?先前不是說要學舞嗎?”太后疑惑,微微側身看向翠心姑姑。
“柔妃說學舞太辛苦,所以改學琵琶了?!贝湫墓霉煤苁菬o奈。
“哪有學東西不辛苦的?這孩子真是……”太后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真是恨鐵不成鋼啊。要是洛水月、上官念是她的侄女多好。
翠心姑姑沒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壽安殿里便一直沉默著,在明亮的燈光中沉默著。這越是明亮,太后心底就越明亮不起來。若不是因為柳嫣然是她的侄女,她真的一點都不想看到她。
不知過了多久,蠟燭都快燃盡了,太后才抬眸看向翠心姑姑,“今晚王兒宿在哪里?”
“回太后的話,剛敬事房的人來稟告說是在臨水軒?!贝湫墓霉脩艘痪洹?/p>
“唉。”太后長嘆一聲,明知道不可能是長春館,可聽到王兒在臨水軒還是難免覺得失落。當初賜柳嫣然居長春館,便是希望她能長久地占著春色,恩寵不斷。不曾想,這長春館倒成了柳嫣然的寂寞之地了。臨水軒,臨水軒,莫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之意?太后想著想著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苦笑地搖了搖頭。
“翠心,哀家累了,扶哀家去歇著吧?!碧罂粗羌磳⑷急M的蠟燭,心底很不好受,卻說不出為何不好受??傆X得這蠟燭就像顧氏王朝,慢慢地開始走向盡頭??深櫴贤醭髅鞑艅傞_始。
太后搖了搖頭,努力擺脫這種想法,一定是她累了,所以才會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