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后宮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上早已波濤洶涌。

何芷萱在偏殿一一清點何寧送進宮來的東西，忽然想起上官念也曾派人出宮，不知是不是和她一樣都是為了巫蠱之術。

“如夢，先前上官念派人出宮后上官家可曾遣人送東西入宮？”何芷萱想起這事，就馬上問了如夢。畢竟，上官念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若是上官念真要使用巫蠱之術，自己必須提高警惕。

“回娘娘的話，前些日子上官家就有人送東西入宮了。不過根據奴婢的打探，上官家只是送了幾匹布進來。”如夢答道，眼中有幾分嘲諷，似乎對上官念的行為感到好笑。

“真的只是幾匹布？”何芷萱一向多疑，自然對這個答案感到很是驚訝。

“回娘娘的話，奴婢也奇怪，但真的只是幾匹布。娘娘無須擔心。”如夢很肯定地說，還順帶安慰了一下何芷萱。

何芷萱覺得奇怪，若是幾匹布大可以去內務府領取啊。而且上官念恩寵不少，賞賜也不少，會缺幾匹布？何芷萱還是放不下心。

“如夢，提高警惕，不要讓宛玉苑的人潛入了絳云殿中。”何芷萱沒有抬頭，但是從她的言語中不難聽出她的憂慮。

“是，娘娘。”面對如此多疑的主子，如夢也沒有多費口舌。看來公主殿下對何芷萱的性子已經很了解了，何芷萱居然就這么輕易上鉤了。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臨水軒偏殿中燈光很是昏暗，沒有多少人在。但是殿門緊閉，擋住了外面呼嘯而過的寒風。安南國便是處在南方，早已飄起了小朵的雪花。上官念在飛雪中一路走到了臨水軒的偏殿，走上臺階的時候霜兒才小心翼翼地收了手中的傘遞給一旁跟隨過來的宛玉苑宮人，然后接過紫玉手中的錦盒。

“德貴妃娘娘吉祥。”守在偏殿門口的臨水軒宮人朝上官念行禮后緩緩推開殿門，待上官念與霜兒進去后忙關上門，生怕進去的寒風太多凍著了里面的人。

“可算把你等來了。”洛水月一見上官念進來便迎了上去，身體恢復了不少的她臉色已經紅潤了許多。因為都是自己人，所以大家也沒有拘禮。

霜兒把手中的錦盒遞給洛水月，洛水月放在桌上打開。就在桌面上的燭光，洛水月將里面的小盒子一一取出來打開，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這些東西才是上官念派上官家送進來的，那幾匹布不過是障眼用的罷了。

“巫蠱之術哪有那么容易起效？關鍵時候，還是這些來得可靠些。”洛水月眼里閃爍著光芒，把玩著手中的小盒子。

“三嫂悠著點，要是倒在地上你這偏殿也要不得了。”上官念看著她這么漫不經心地把玩，忙伸手取過放好。這些可都是秘制的毒藥啊，雖然看上去像是香料，要是整盒砸在地上可不得了。

“沒事。再過幾日不就搬到鳳鸞宮去了嗎？”洛水月倒是毫不在意，弄得上官念哭笑不得。

紅衣上前把這些東西全部收好，然后退了出去。洛水月看著飄進來的雪不多時便融掉，原本帶著笑意的容顏不禁蒼白了幾分。下雪了不好趕路，也不知道上官沐什么能到王城。不過上官沐到了王城他們也要閉關很多天，到時候不知道這宮中會是什么情況。

“念兒，我要出宮一段時間。”洛水月的聲音壓低了很多，恰好落入上官念耳中。

上官念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現在正是多事之秋，洛水月若是出宮，這后宮妃嬪鬧起來萬一失控了怎么辦？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到時候有什么事就找流云好了。”洛水月一眼就看穿了上官念的擔憂，淡淡地開口，“如果我沒有算錯，她熬不到明年春天。其它的我也安排好了，慢慢來，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上官念聽到洛水月最后一句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若是不急，某些人就不用派人送這些藥進宮了。真是說得輕巧。不過上官念不會拆穿洛水月的，她知道洛水月的情況。如今，能不讓洛水月操心的就不要讓她操心了。

外面的風雪似乎越來越大了，上官念也沒有在臨水軒停留太久就匆匆告別。若是再晚點萬一漫天大雪可就回不去了。上官念走后，洛水月也準備回房中休息。可一出門感受到那寒風凜冽，洛水月不禁打了個噴嚏，秀眉輕蹙。

“這風雪可真大。”水流云皺著眉頭看了看這肆虐的寒風夾帶著的冰雪，小心翼翼地再給洛水月加了一件暖乎乎的披風，裹得洛水月像個大雪球。若不是身子不適，洛水月也不至于這么不爭氣。

她們急急地穿過臨水軒的廊道，兜兜轉轉來到房間前，終于松了一口氣。這風雪實在太恐怖了，若是再過一會兒，估計走在廊道上都得打傘了。

“今年冬天怎么特別冷？”一閃身進了房間，終于感到溫暖的洛水月感嘆道。

“是夫人你的體質下降了而已。”水流云應了一句，她倒不是很懼怕這風雪。畢竟她是在延北國長大的，又是從小習武。

“今年的冬天的確是特別冷。”一直呆在房中的塵心嘆了一口氣，“雖然瑞雪兆豐年，不過還是很擔心百姓們能不能捱過這寒冷的冬天。”

“這個不用擔心。就算顧氏王朝不管，不是還有‘雪泥鴻爪’嗎？”洛水月已經脫下了披風，正在火爐上暖手。一雙清亮的眼睛在提起“雪泥鴻爪”的時候格外明亮，似乎對這個組織無比贊賞。

一時間房中又沉默了下來，外面的風雪依然在肆虐著，像是暴君發怒，像是要摧毀這世間的一切。

“這幾年百姓的生活大不如從前，讓你們提前準備好物資援助你們卻弄成這個樣子，是要逼百姓謀反嗎？”顧軒凡看著跪在下面的幾個大臣氣不往一處打。接二連三接到消息說官府辦事不力，百姓饑寒交迫，只能依附“雪泥鴻爪”的救濟。這樣一來，江湖組織“雪泥鴻爪”的力量就更加強大了。再加上慕容公主不斷出現蹤跡，百姓越發堅信慕容公主沒死。前些日子翠心姑姑就說她可能看見了慕容公主，若是再這樣下去顧氏王朝真的要覆滅了。

下面的幾個大臣不敢開口，雖然在這御書房中溫度并不低，可他們的心卻寒了。顧軒凡如此暴怒，怎會饒了他們性命？都怪何寧，說什么只要王城百姓照顧好了，別的城里百姓也不能怎么樣。可是這個時候說這些有用嗎？

“來人，把他們都關入天牢，明年秋后問斬。近親中男子全部流放邊疆，女子入宮為奴。”顧軒凡大手一揮，連眼都不眨。他自然知道這事與何寧有關，但是這些人居然聽何寧的話而不理會他的圣旨，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這種人拿來殺雞儆猴是最好不過的了。

“是。”馬上有人上前把那些大臣拉下去。

“王饒命啊，饒命啊……”求饒聲漸漸遠去，可顧軒凡的內心并沒有平靜下來。關于此事，他還沒有處理的頭緒。若是任由百姓追隨“雪泥鴻爪”，后果他是知道的。可如今漫天大雪，讓他如何準備物資前往救援？

安南國地處南方，是有多久沒有經歷過這么大雪的日子了？瑞雪兆豐年，可在顧軒凡的眼里，這雪給他帶來的壞處遠遠多于好處了。

在風雪中前行異常艱難，上官沐一行人的速度慢了下來。目光所到之處盡是蒼茫一片，連方向感都開始弱了。若不是擔心慕容似雪，上官沐真想找個地方躲過這場風雪再趕路。可是為了慕容似雪，他沒有停下來的理由。他黑色的披風上已經沾染了不少白雪，慢慢濡濕的披風似乎連擋風作用也不大了。

“盟主，你看！”任懿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輛停下來的馬車對上官沐道。

順著任懿手指指著的方向，上官沐看到了一輛沒有馬的馬車，馬車上掛著的燈早已經熄滅了，可馬車旁好像倒下了什么人。雖然半個身子躺在雪中，還是不難看出那是一個人。

“過去看看。”上官沐等人稍稍加速，很快就到了那邊。

“好像快死了。”任懿伸手靠近那個人的鼻子，發現鼻息很微弱，眉頭輕蹙。

“救救……救救……小……姐……”看到有人接近，那個人突然拉住任懿的手，耗盡全力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便倒了下去，手慢慢垂下去。

“小姐？”任懿示意秦揚去掀起馬車的簾子，果然看到了馬車的某個角落縮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女子，好像還暈了過去。

“盟主……”任懿的心被那忠心護主的人感動了，抬頭看了一眼上官沐。

“你自己看著辦，前面好像有一個客棧。”上官沐臉上沒有表情，他不怎么喜歡多管閑事。但是他能理解任懿的那份感動，他也被感動了。所以不加阻攔。

見到上官沐同意了，任懿起身將馬車套在自己的馬上，把雪地上那個鼻息越來越弱的人抱上了馬車，開始駕駛馬車加速前進。上官沐與秦揚策馬跟在后面，沒有任何交流。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遠，卻像是走了很久很久，他們終于到了一個客棧。可那個忠心護主的人已經沒有了鼻息，已經被凍死了。客棧老板看著他們很是恐懼，卻也不得不迎他們進去。風雪還在外面肆虐著，客棧老板也不希望看到太多人的在外面被凍死。

因為沒有客房了，上官沐隨便找了個角落閉目養神，秦揚守在旁邊保護他。而任懿則在店小二的幫助下忙前忙后照顧那個女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風雪還沒停，那個女子倒是醒了。她年紀看上去并不大，看到任懿很是驚慌，不斷后退直到靠到了墻上。似乎她在暈迷前經歷過什么可怕的事情。

“姑娘別怕。在下任懿，對姑娘沒有惡意。”任懿看到女子這個樣子也感到有點棘手，開始嘗試和她溝通以及解釋為什么她會在這里。而他在解釋過程中，上官沐自始至終沒有搭理過他們，秦揚見上官沐不理也懶得理她。雖然任懿對他們兩個的無視很無奈，但是也沒有辦法。誰讓多管閑事的那個人是他呢。

聽完任懿的話，那女子眼中的恐懼少了幾分，眼睛還不時掃了掃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上官沐。上官沐一行三人都是極其出色的男子，尤其是上官沐。只是天地盟中眾人都知曉盟主夫人的存在，不敢對上官沐有所奢望。可這女子卻并不知道那些，只是單純的一見鐘情罷了。

那女子接過店小二送過來的熱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碗，精神恢復得也差不多了。聽聞任懿問她她的打算，她眼中眸光一閃，一張笑顏明艷無比，卻帶著淡淡的憂傷。

“小女子姓木名槿字漣漪，是木家獨女。”說到這，那女子原本明亮的眸子黯淡了幾分，“前些日子柳泰看上了漣漪，幾次上門提親。可柳泰乃當朝丞相的堂哥，年紀足以當漣漪的爺爺了。家中長輩不從，柳泰便上門強搶。爹娘疼愛漣漪，將家中稍微好一點的家丁都派來護送漣漪逃走。可木家一門卻全部葬在了柳泰手里。漣漪無依無靠，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打算。”女子的聲音到后來愈發哽咽，讓人有了幾分憐憫。

任懿瞟了一眼還在繼續閉目養神的上官沐，見他不為所動，心中也很糾結該怎么辦。

“木家乃是思南城最出名的書香門第，柳泰也太過分了吧。”上官沐沒什么反應不代表秦揚也一樣冷血，對此很是憤憤不平。

思南城是安南國中為數不多的大城池，地產富饒。只是自從柳泰做了思南城的太守后百姓生活水平大大下降。不過秦揚怎么也想不到柳泰居然還敢把木家滅門，若是讓顧軒凡知道不知道該如何呢。

“看來強搶民女是柳氏一族的愛好呢。”上官沐睜開他那雙深如湖水的眸子，冷冷一笑，起身站在窗旁看外面的漫天飛雪。至于木槿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了慕容似雪他不想招惹太多桃花。便是家財萬貫權傾一時，上官沐也奉守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原則。

“主子，既然木家被滅門了，那這木槿姑娘該怎么辦？”任懿小心翼翼地請示道。難得上官沐開口，若是上官沐解決掉這個麻煩他可輕松不少。任懿終于意識到多管閑事的痛苦了。

“這個你自己拿主意吧，是你救的人。”上官沐頭都不回冷冷地說道。那冰冷的語氣比那外面的風雪還要讓人寒冷，任懿的嘴抽了抽，卻不敢有所異議。早知如此，無論如何他都不要救人了。反正天地盟也不是什么慈善組織。

至于自恃美貌的木槿看到上官沐如此忽視她，一雙漂亮的眸子中多了幾分慍色。好歹她也是思南城數一數二的美人，愛慕者數不勝數，為何眼前的少年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她覺得很挫敗，連小手都握成了拳頭。難得喜歡上一個人，可那個人對自己卻沒有意思，這令本來就傷心的木槿更加傷心了。

外面的風雪一直沒有停下來，上官沐等人也不成趕路，便在這已經人滿為患的客棧歇下了。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不知何處是歸途。

或許所有的路只有前進的方向而沒有歸途。

坐在房門前的階梯上的慕容似雪很快被冰雪淹沒，一雙如墨的明眸在這茫茫天地間仍然熠熠生輝。她的周身散發出可怕的寒氣，慢慢地與冰雪的寒氣融為一體。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起身抖落身上的雪，看著臨水軒處處小心懸掛著的燈火，在這天地間愈發覺得一切的渺小。這場雪，不知什么時候能停。

“夫人還好嗎？”看到執意要到冰雪中修行的慕容似雪歸來，水流云趕緊接過她脫下來的披風，替她拂去身上的雪，小心翼翼地詢問。

“還好。”慕容似雪接過塵心遞過來的暖手爐，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了好久不見的發至內心的笑容。

經過這場修行，她體內的脈象稍稍恢復了一點點，臉色也紅潤了不少。只是一旦她修煉御鳳劍訣她體內的脈象馬上就會錯亂。自從那絕望的三年后，慕容似雪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

“不知道紅衣那邊如何了。”慕容似雪臉色平靜如常，眸子里卻藏著殺光。若是等這場雪過去冰消雪融之時太后還不病逝可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夫人放心，不會出問題的。”水流云安慰道。她自然知道慕容似雪擔心什么。那些毒藥中有一種毒藥無聲無息容易使人產生幻覺，再加上另一種毒藥的輔助便能在冬天置人于死地還能讓一般的醫者認為是凍死的。太后若是凍死，那翠心顧軒凡定不會留。如此一來，柳嫣然最大的靠山就倒了，除掉柳嫣然只是時間問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