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顧軒凡給的那塊令牌,千樺很輕易就見到了黑龍殿的主人。如此順利令千樺也沒有想到。要知道赤龍殿和黑龍殿素來不和,怎么兩家的主人還有私交?還是各門派主人之間都有私交?千樺突然覺得江湖水很深,下水需謹慎。
“他讓你來找本座作甚?”空蕩蕩的大殿中,那燈火十分詭異。一個黑衣少年坐在寶座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千樺,口氣冰冷,似乎很不耐煩。
“回殿主的話,我家主子需要糧食。”千樺倒是開門見山,卻不敢抬頭看那黑衣少年。一路上,黑龍殿的人就告訴千樺他們家殿主喜怒無常手段狠毒,絕對不能惹他生氣了。所以千樺才要小心翼翼的,比對自家主子還要恭敬幾分地對待那黑衣少年。
“糧庫中糧食不夠便問東伏借,何必來找本座?”那黑衣少年冷冷一笑,一臉不屑。他雖然答應過顧軒凡會全力幫他保住顧氏王朝的政權,可沒有答應過會源源不斷供給他糧食。何況,連糧庫的糧食儲備都不夠,真不知道這顧軒凡是怎么管理國庫的。
黑衣少年的話讓千樺有點尷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幾番思索好像還是找不到開口的措辭。而黑衣少年看著他這副模樣,自然覺得好笑。難怪黑龍殿與赤龍殿不和,赤龍殿的人都這么蠢,黑龍殿怎能與之為伍。
“來人,送客。”黑衣少年的聲音消失的同時,人也消失在寶座上不知去向了。
方才引千樺進來的人小心翼翼地從外面走進來把千樺引出去,千樺抬頭想要尋找坐在寶座上的黑衣少年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才發現他已經離開了。千樺嘆了一聲,無奈地退了出去。主子交給他的任務沒有完成,不知道主子會怎么發落他。
看著千樺耷拉著腦袋走了出去,藏在某個角落的黑衣少年嘴角抹起一絲嘲諷的笑。糧食什么的他的確儲了不少,可是不是為了顧氏王朝。只有顧軒凡那種笨蛋才會打武林門派糧庫的主意。前朝安南王那么聰明,糧庫中怎么可能剩那么一點糧食。八成是柳岳那老家伙吞了,直接抄了柳岳的家不久可以賑災了嗎?真是蠢死了。
黑衣少年在心中把顧軒凡鄙視了一番后覺得心情好多了,轉身離開了大殿。
黑龍殿的人看到自家主子因為千樺的到來心情好多了,于是覺得赤龍殿的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再見到赤龍殿的人時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打起來,就算打起來還讓對方幾分,力求抓回去哄自家主子開心。當然,這是后話。
一路上看到那么多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慕容似雪原本就不大好的臉色愈發差了。這日剛在客棧前停下,慕容似雪還沒來得及下馬車,就接到了木槿的挑釁。
上官沐先下車去客棧里詢問客房的事,慕容似雪則在馬車里等他安排好了再下去。而木槿一看到上官沐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馬車,看到上官沐身旁沒有慕容似雪時更是屁顛屁顛地跑過去黏著上官沐,一口一個“穆大哥”叫個不停。
上官沐一看到她眉頭就皺了起來,給任懿使了個眼色便帶著秦揚走開了。
“任大哥你為什么攔著我?”被任懿攔下的木槿很生氣,一肚子怒火全部撒在了任懿身上。
“木姑娘怎么說都是名門閨秀,這樣子黏著我家主子不是很好吧?”任懿倒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開口,眼里卻有幾分對木槿的嘲諷。這木槿也太不懂事了,要知道夫人就在馬車上啊。要是惹惱了夫人,木槿的性命還能不能保住就不是他任懿能夠左右的了。如此“名門閨秀”,不嘲諷一下木槿任懿都覺得對不起“名門閨秀”這個詞了。
“與你何關?”木槿撇了撇嘴,恨恨地瞪了一眼任懿。
“喲,原來是木姑娘在耍大小姐脾氣呢。”覺得外面很吵的慕容似雪伸手掀起簾子,看到木槿后嘴角不禁上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還不忘嘲諷幾句。
在場的人都知道木槿不過是已經無依無靠的木家大小姐,沒有了木家,哪來的大小姐身份。所以慕容似雪此言一出,眾人就知道慕容似雪不好惹了。雖然他們也不覺得能夠征服自家主子的女子是什么省油的燈。
“夫人。”任懿與陳秦朝慕容似雪行禮,畢恭畢敬的樣子讓木槿的怒火更旺了。
“原來公主殿下已經嫁人了啊。”木槿并不知道任懿與陳秦口中的“夫人”是什么意思,不過對這個詞她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理解的。一想到慕容似雪已經成了別人的“夫人”,上官沐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木槿更覺得開心。開心之余,當然不會忘了“痛打落水狗”。
“你怎么出來了?”一出客棧大門便看見慕容似雪站在外面的上官沐眉頭皺了起來,一個飛身躍到了慕容似雪身旁,瞬間把木槿心頭的喜悅敲碎了。
“外面吵,我出來看看。”慕容似雪淡淡地應了一句,可眉眼間的幸福卻絲毫不落地落在了木槿眼里,點燃了木槿更大的妒火。
上官沐沒有再說話,接過紅衣手上的披風細心地給慕容似雪系好,然后伸手抱著慕容似雪把她帶下了馬車。兩人完全無視了在場眾多單身的孩子,牽著手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客棧。
下一刻,木槿手中的絲帕撕成了兩半,眼里冒著兩團火,似乎要燒死這對鴛鴦。
“主子是故意秀恩愛給木槿看的吧……”陳秦小心翼翼地嘟囔了一句,然后聽到任懿和秦揚的嘆息聲。
“你們還在磨蹭什么啊?”緊跟著慕容似雪的紅衣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某些人,催促道。
便是木槿再惱火,也得乖乖地跟著任懿等人走進客棧。風餐露宿什么的可不是她這種大小姐能夠承受得了的。
“竟然是慕容公主……”某個藏身于暗處的黑衣人看到他們都進了客棧后終于忍不住發出感嘆。
他原本以為慕容公主真的死于當年的火災了,所以對所有關于慕容公主的謠言都不相信。可看到那個女子似乎與生俱來的王者氣質時,他震驚了。那女子分明就是慕容公主,不會有錯的。看來多年前的那場火災,沒有顧氏王朝解釋得那么簡單。一定另有隱情。黑衣人眉頭輕蹙,他絕對不能跟丟這一行人。
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你說有人跟蹤我們?”聽完秦揚的匯報后,紅衣有點不淡定了。雖然她也隱隱覺得這一路有點不對勁,可是她并沒有發現有人跟蹤啊。
“小聲點。”慕容似雪看了紅衣一眼,“我早就知道了。不過他的來意并不是我,你們盟主說不要打草驚蛇,看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因為是出了王城之后才感覺到有人跟蹤的,所以秦揚也覺得來者目的不是慕容似雪,反而可能是木槿。對于沒有威脅到自己安全的人,秦揚與慕容似雪保持著相同的態度——看熱鬧什么的最好不過了。
“你先回房吧,有什么事我會讓紅衣去找你的。”慕容似雪打發秦揚離開,然后起身緩緩地走向客房的里間,還不忘囑咐紅衣,“紅衣麻煩你幫我看著門,不要讓那木槿來擾了我的睡眠。”
慕容似雪一路上神色都不大好,現在已經有了疲倦之意。上官沐擔心她在外面受寒,把她留在客棧里囑咐紅衣和秦揚照看著,自己便帶著任懿出門去救助附近的村莊了。而木槿此時正在客房里撕著那已經變成一塊塊的絲帕,陳秦不敢稍有疏忽,一直守著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殺到慕容似雪的房間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天色愈來愈暗,客棧里都點起了燈火。而慕容似雪躺在床上,很安靜地睡著。
看上去一切是那么平靜,實際上每一個人都不敢稍稍放松。誰知道風平浪靜的下一刻會不會是波浪滔天呢。內有木槿,外有黑衣人,守著慕容似雪的紅衣和秦揚一點都不敢放松。
王宮御書房中,燭光忽明忽暗,顧軒凡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雖然早料到自己那親生弟弟會如此打發千樺,但是他還是決定賭一把。如今賭輸了,一時半會他真的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不想問東伏國借糧是因為不想再欠東伏國人情,否則這人情債遲早讓安南國成為東伏國的附庸。
看著主子皺起的眉頭,千樺不敢吭聲,甚至大氣都不敢出。畢竟沒能完成任務的人是他,雖然那任務難度系數真的很高。千樺伏在地上,御書房里就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以及外面路過的宮人腳步聲,安靜得讓千樺更加心虛。
“你先退下,孤去一趟祭司殿看看能不能借助西越國的力量。”顧軒凡揮手讓千樺退下,然后吩咐人起駕準備前往祭司殿。
祭司殿前,顧軒凡吩咐宮人幾次通傳后終于在大殿上見到了祭司。
祭司殿的大殿一向燈火較少,顯得幽暗。便是安南王來也不會為此多點兩盞燈,顧軒凡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不小心就掉下陷阱中。走到祭司的寶座前,顧軒凡抬頭看到那高高在上的祭司戴著面具,冰冷得讓人不敢接近。
身為一個帝王,顧軒凡非常不喜歡有人凌駕于自己的王權之上,不喜歡有人制衡著自己。所以他繼承王位后,對祭司的限制頗多。朝上的重要大事他不再給予祭司參政權,但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難題時他卻還是寄希望于祭司。他很討厭自己不夠強大,否則也不必仰望眼前的女子。
塵心坐在祭司寶座上瞇著眼睛打量下面身著龍袍的男子,自然知道他是為什么而來的。不需要時對祭司殿限制多多,需要時卻三番五次地讓人通傳。這帝王之位,怎么可能坐得穩?
兩人可怕的沉默讓伺候的宮人感到非常害怕,生怕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不過下一刻他們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王深夜拜訪祭司殿,不知所為何事?”塵心抿著嘴,努力用一種冰冷而不失威嚴的口氣詢問道。
顧軒凡聽塵心這樣問,也沒有再思慮為何塵心不給他賜座之事,直接將自己面臨的問題告之,末了還不忘佯裝畢恭畢敬地請塵心出面借助西越國的力量。
“本座也不過是安南國的祭司,在西越國實在說不上什么話。實在幫不上王什么忙,還請王見諒。”塵心嘴角抹起一絲冷笑,果然是為了救災一事。她自然不會幫助顧軒凡的,師父更加不可能出手相助。
顧軒凡抬頭看著塵心,目光凌厲,聲聲質問,“若是在西越國說不上話,祭司大人哪有能力擔任安南國的祭司?若是沒有能力擔任安南國的祭司,孤現在就讓你下來。”
“若是沒有本座,顧氏一族能在安南國稱王?”塵心才不受他的威脅,這祭司殿中都是她的人。想動她?門都沒有。
顧軒凡看著塵心咬牙切齒。雖然知道已經和祭司殿結怨了,但不曾想這祭司還敢拿這些事來威脅他。安南國百姓都知道,祭司殿不承認的人是不能當安南王的。若是祭司殿傳出什么,他的王位很可能會遭受更大的威脅。顧軒凡軟了下來,恨恨地瞪了一眼塵心,轉身準備離開。他已經在心里默默下了決定,等救災一事結束后他一定要想方設法把祭司殿的人給換了,連祭司都換一個人。他再也不想受到祭司殿的制衡了。
“本座如果沒有記錯,先王在世時糧庫可遠遠不止這點糧食。”聽到塵心說出這話,顧軒凡的腳步頓了頓,腦海里飛快地閃過多年前的事。
“祭司大人的意思是?”顧軒凡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試探著塵心的態度。
“誰知道這糧庫是不是被蟲蛀了呢……”塵心的聲音很輕,卻足以飄進顧軒凡的耳中,在顧軒凡的心中激起千層浪。
“孤知道了。謝祭司大人提醒。”顧軒凡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大殿,心底對祭司殿的抵觸卻比先前少了很多。
“馬上派人查清孤即位以來的國庫所有開支,孤要親自過目。”顧軒凡一邊走著一邊吩咐著,眉頭輕蹙,眸子暗沉。
一旁跟著的宮人唯唯諾諾,卻不敢想象顧軒凡一個人親自把這幾年的賬單全部過目的場景。大概,大發雷霆什么的是在所難免了吧。某些人似乎看到了未來城池失火殃及池魚的畫面,身子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說什么?王要過目這幾年國庫的開支?”柳岳的書房中一個密探站在柳岳面前略帶遲疑地告知了他關于王宮里發生的事情,背對著密探的柳岳忍不住回過頭看了密探一眼,臉色有點蒼白。
“是的,老爺。”那密探應道,臉上也顯現出了幾分擔憂。
書房中的燭火晃了晃,有種快要被風吹滅的感覺。柳岳臉色蒼白的跌坐在他那用虎皮墊著的椅子上,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而密探看到自家主子這個樣子,更是不敢開口。
先是柳嫣然被貶,然后是柳駿馳被殺,緊接著自己兵敗實權大大減少,還沒緩過氣來太后就駕崩了,如今顧軒凡還要查國庫開支。柳岳本能地覺得柳家這下子岌岌可危了。似乎那洛水月得寵后他柳家就像觸霉頭一樣不斷遇到倒霉事,走向了下坡路。這洛水月是他柳家的克星嗎?柳岳眉頭緊鎖,總覺得這洛水月有問題。
不過眼下柳岳也顧不上對付洛水月了,他得趕緊跟柳遠之聯系,尋找解決當前危機的方法。想到這他馬上拿起筆墨紙硯匆匆寫下一封書信,細細封口后交給密探,一臉凝重地吩咐道,“現在馬上啟程,連夜把這封信送給二少爺然后把回信連夜送回來。柳家能否保住,全靠你了。”話罷,柳岳還拍了拍那密探的肩膀。
“老爺放心,屬下一定不辱使命。”密探接過信,朝柳岳拱手行禮告辭,然后縱身躍出書房,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柳岳站在窗前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并沒有舒展開來。如今柳嫣然重新得寵,柳遠之實力不斷加強,柳岳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去擔心這一切,一定會有解決方法的。可是,柳岳還是擔心柳家就這樣毀在他手中了。
都怪何寧。
若不是何寧慫恿那些人貪掉救災的銀兩,顧軒凡就不會陷入如此境地。顧軒凡沒有陷入如此境地,自然不會去查國庫的開支。
柳岳的手握成了拳頭,心底對何寧的怨恨又多了不少。若是有機會,他一定要置何寧于死地,更加不會放過那比何寧還要狡詐的何芷萱。若不是何芷萱,柳嫣然也不會被洛水月陷害。總之,與他柳家作對的人,都得死!
柳岳的眼睛冒出了火苗,連寒冬夜里的風也沒能把那怒火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