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的風(fēng)元素從中央大坑剎那間四散而去,象征殺戮的濃煙從深處緩緩升起,水流湍急注入深坑中,漸漸滿溢出來,漂流而出的是分不清部位的黑色殘骸,焦臭味如同死神的雙手拂過還在掙扎的蜚獸,那只巨眼頓時從血紅的殺戮中蘇醒過來,低沉的哀嚎聲從逐漸被掏空的身軀中傳出,又一輪光劍射下,鎖鏈傳導(dǎo)的雷電讓臃腫龐大的身軀上布滿了灼傷的痕跡,深處可見蜚獸白骨,四蹄早已被斬斷,鮮血已經(jīng)逐漸干涸,那高傲不屈的牛頭終于不甘地落下,周圍升起塵囂,那雙巨角啪的一聲被光劍斬下,落在沼澤之中緩緩下沉。
“蜚獸雙角足可以做一件上品法器?!彪p子道人手掌一招,那雙角飛入他的儲物袋中。
“小子,這妖獸元丹,便讓給你吧?!毙煜伎褪种墟i鏈一震,早已被掏空的蜚獸尸身整個飛了起來,妖獸元丹從破開的傷口中滾落下來,紫色的圓珠散發(fā)出淡淡清香,三昧真火從蜚獸體內(nèi)整個爆開,只見尸體之上燃起熊熊大火,片刻之后只剩下骨架落在地上,晶瑩如玉的骨骼在破曉的晨光中顯得分外迷人。
“你不準(zhǔn)拿!”星緣臉上仍有淚痕,“這和殺人奪寶有什么不同!”眾修士臉上露出迷茫,半響離寰伸出手為星緣輕輕擦去臉上淚痕,“好,我不拿。”說著剛到手的妖獸元丹又丟回了雙子道人的手中:“多謝前輩美意,晚輩……無福消受……”離寰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隱在袖中的修長手指因為攥緊而發(fā)出骨骼摩擦的脆響。
“嘿嘿。”雙子道人不置與否,將元丹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儲物袋,而其余幾名茅山修士則將那龐大的骨架盡數(shù)磨成粉末,仔細檢查城中幸存者,以骨粉敷救,無異于靈丹妙藥,蜚獸乃是上古異獸,它的骨骼更是愈合傷口,固本培元的靈藥,用在城中百姓身上更是奇效。
“怎么不給我留點,道爺也是出了大力的,到現(xiàn)在還覺得體內(nèi)靈力后續(xù)無力呢?!绷_晉剛一放下半空中的天狼堡,巨大的撞擊聲濺起無數(shù)淤泥,他劈手將那放置骨粉的紫金缽搶來,猛地一吸,骨粉盡數(shù)被收入體內(nèi),頓時身體感到暖洋洋的,仿佛是寒冬的暖陽讓人沉醉?!斑@天狼堡也算是因禍得福吧?!毙煜伎铜h(huán)顧四周,沖擊而來的淤泥,其中掩藏著無數(shù)妖獸和人族的尸體,方圓千里都變成了肥沃的土壤,再不是置身在山峰之間的小城,只是這樣的富庶來自于無盡的屠殺,萬余妖獸命喪于此,數(shù)千百姓也葬身在這一片肥沃的土地之下,古霆還未醒來,而龍碧則被妖獸奔騰的沖擊力直接卸掉了一只臂膀,雖然以骨粉敷住傷口,失血過多的蒼白仍然清晰可見。
“長老,吞下這個。”離寰取出一枚星蘊丹,“長老愿意去北原山湖城嗎?”
龍碧一愣,緩緩的搖搖頭,僅存的獨臂指向遠處漸漸浮起的朝陽,又指著自己的心臟部位,緩緩搖頭。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離寰輕嘆一聲,坐在龍碧身邊,城中驚魂未定的百姓還是從城中驚慌跑出,剛一出門便看到一望無際的平地,黝黑的淤泥堆疊間可以看到暗紅色的血跡,微風(fēng)拂過,從泥土中散出的血腥氣仍然強烈?!拔覀兓钕聛砹恕钕聛砹恕北舜酥g喃喃說道,迷茫的雙眼望著越來越明亮的東方,口中不斷重復(fù)那句話。
“初見長老時,我恩師剛剛為奸人所害,又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那時星緣還沒有來到我身邊,畫曦又被迫回到師門,我孑然一身心中也如現(xiàn)在的這些凡人般迷茫。”離寰嘴角浮出微笑,像是在自言自語,星緣站在離寰身邊只是靜靜凝聽,他們的面前百姓開始自發(fā)地修復(fù)城池,不少傷者彼此攙扶,已成孤兒的孩童被人抱起,輕輕摟在懷中安慰。“長老秉公主持,沒有因為我是一個小修士便恃強凌弱,也沒有因為對方是農(nóng)家弟子便有半分退縮。那時啊,我便在心里想,修士便要像長老這般不卑不亢。后來我離開日光城,又遇到了很多人事物,我遇到了冰緣老祖,遇到了帝靖法王,遇到了星緣,還遇到了毛玉這個固執(zhí)的小老頭兒,經(jīng)歷了太多事,太多的爾虞我詐。我想對每一個生靈都坦誠相見,我想要一個眾生平等的人間,我想要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靠著我的小聰明,靠著那么多貴人的幫助,我一步一步如履薄冰。”
星緣聽到這里,將玉手輕輕搭在離寰的肩上,離寰伸出手將星緣的玉指握?。骸拔义e手殺了茅山的劉道長,我覺得靠著自己手中的誅仙劍,靠著我戰(zhàn)無不勝的混元金斗,我足可以在這人間橫走。可是茅山的張道長僅僅以木劍便將我的誅仙劍打落,他也打掉了我一直引以為傲的信心,打掉了我的桎梏,讓我明白了什么叫修行,什么叫成道?!?/p>
龍碧臉上莊重,伸出手指在潮濕的淤泥中寫下本我二字。離寰點點頭,也在旁邊寫下本心二字。
“修道不是為了成仙,而是為了所珍視的一切,為了萬千輪回后本心不移;不是為了成仙,而是為了打破諸神的桎梏,人間便是人間,不是神的香火海,更不是魔的修羅場?!?/p>
龍碧聽罷淡淡一笑,略顯佝僂的身軀緩緩站立起來,潮濕的沼澤地上留下一行徑自向外的腳印,如同當(dāng)年釋尊如來當(dāng)年朝圣成佛般走向太陽升起之處。
“難道你就不怕龍碧長老被婆羅門追殺?”星緣望著漸遠的背影,心中有些擔(dān)憂。
離寰搖搖頭:“他的道,我不知道?!?/p>
“小子,在那里嘀咕什么,給道爺過來,和你在一起的,都不是好東西!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塊肥肉不是你養(yǎng)的寵物!”雙子道人拎著圓鼓鼓的小肥,此時小肥口中死死叼著妖獸元丹,雙子老子一個分身的手指被咬得鮮血直流,妖獸元丹已被吞掉一般,另一半也被小肥在百忙之中一口咬在口中,臃腫的身軀不斷扭動,時不時的發(fā)出捏捏的嬌嫩叫聲?!暗罓敽貌蝗菀椎绞值难F元丹,被這個小畜生給偷了去,還咬傷了道爺?shù)馁F體,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這個……真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我也不認識這個小東西,道長自便?!彪x寰在不久前才剛剛夸過小肥穿墻術(shù)無敵,哪里曉得今天被雙子道人逮個正著,真是把走獸之王的臉盡數(shù)丟光,被抓了猶且不自重,死死咬著贓物不放,還給了苦主一口,離寰想到這里,恨不得找一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小肥晃動著肥碩的身軀,身體之上突然流淌出雷元素,雙子道人猝不及防,將小肥猛地甩了出去,小肥在空中歡快地翻個跟頭,一頭栽入了星緣的胸前,只屬于它的王座,它朝著雙子老祖吐吐舌頭,喉嚨中低吼兩聲算是震懾?!澳氵€說這小畜生不是你的……你你你……我我我……它還敢威脅本道爺,難道不知道道爺我年輕時殺人不眨眼嗎?”
“前輩,別激動,那妖獸元丹本就是你要送給離寰之物,沒了便沒了,犯不著為了這點事跟小輩計較,再者說前輩道法參修,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么呢?”星緣一臉堆笑,有一種自家孩子闖禍,自己要去擦屁股收拾爛攤子的感覺?!?/p>
“那是自然,還用你們說?!半p子道人輕蔑一笑,繼而瞬間醒悟過來:“不對,你們想……”離寰和星緣瞬間撒開丫子沖到了城中,一陣風(fēng)拂過雙子道人的面容,頗為尷尬。“神仙哥哥,喝口茶吧?!焙⑼酥煌肭宀枳叩诫p子道人身邊。
雙子道人一臉兇神惡煞地盯著身邊的孩童,看著天真無邪的雙眼,第一次感到恐慌,他害怕得退后兩步,他冰冷的臉上露出許久沒有的微笑,另一個分身被瞬間收入體內(nèi),他害怕孩童知道他曾經(jīng)的血腥經(jīng)歷,他害怕自己會嚇到那個孩童。“乖……”雙子道人顫抖著聲音,伸出手摸摸孩童的頭。
“噢噢噢噢,神仙哥哥摸摸頭,活得長長久久……”孩童歡快地在干涸的土地上奔走,遠處的一個老農(nóng)看著雙子道人,眼中是深深的敬畏,他艱難地跪在地上對著雙子道人磕了個頭,口中慢慢念叨:“多謝仙師,多謝仙師?!?/p>
“這到底是什么感覺?”雙子道人看著剛剛撫摸孩童的手,疑惑地問道,回應(yīng)他的,是綿延不絕的微風(fēng)。
城中傳來哭泣,不少百姓在痛哭自己死去的親人,羅晉難得一本正經(jīng)地懸浮在天狼堡制高點,大義凜然地展開著茅山馳名天下的演說:“天狼堡的子民們,我們雖然在大戰(zhàn)中失去了親人,但是我們并沒有失去全部,我們還有信念,還有賴以生存的家園,還有……”
星緣靠在離寰的肩上,她的懷中,小肥歡快地舉起羅晉的酒壺,咕嘟咕嘟一陣猛喝?!安恢懒_道長知道自己的天壺被這個饞嘴的小東西拿在手中,還能不能這么氣定神閑地進行演說?”
離寰沒有說話,聚集在街市上的百姓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著羅晉演說,他們的腳下,無數(shù)沉睡的陰魂,無數(shù)殘留的血肉都在緩緩融入大地,化作豐厚的養(yǎng)料滋潤這一片新的天地。
“接下來就要趕往玉皇谷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中深深不安?!彪x寰眉頭緊鎖,抓住星緣的手說道:“我有時候在想我是否真的能斗得過無垠星河上的諸神,也許我這輩子都上不了懸空山,那我該怎么辦?”
“世事漫隨流水,三千大道皆可證道?!毙煜伎筒恢螘r起站在離寰身邊,他的雙眼落向未知的遠方:“我為了尋道游歷人間,卻一無所獲,等重新回到茅山之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道已在我手?!?/p>
“接下來的玉皇谷,亦或者整個東荒,西天,南疆和北原,總有一個地方有你的道。道是一瞬,又是永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徐霞客輕笑兩聲:“老人家嘴碎,又說這些神叨叨的東西,不聽也罷,不聽也罷?!?/p>
“晚輩明白道長所言。”離寰話音剛落,羅晉講到暢快處,一摸儲物袋中的天壺:“小畜生!道爺要活活撕了你!”與此同時,小肥飛快地鉆入星緣的蘊輝仙衣之內(nèi),喝得一滴不剩的葫蘆被驚慌地扔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