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城中燃起了燈,那燈均罩了一層藍色的幽紗。跳動的火光在地面上映出了一抹異色,暖和冷的交替。
煙雨閣還沒有打烊。照常,店內(nèi)生意紅火。幾個伙計臉上也瞧不出一絲疲憊的忙前忙后。柜臺前的算賬先生算盤打得響亮,時不時揮著筆急書。店鋪的門大開著,風偶然吹過,倒是吹散了店中白日里留下了熱意。
徐易白的折扇懶散的躺在桌面上仰視著自己的主人喝酒。
終于他到了風萊。也許已經(jīng)在某一時刻,那個人與自己擦身而過。只可惜,他們彼此都認不出。他突然恐懼,不敢到那個心心念念想要去的地方,不敢去想那個自己曾經(jīng)想要質(zhì)問的人、想要擁有的人、想要怨恨的人。
所有的勇敢所有的念想,到最后都變成了恐懼。
害怕那個人冷漠的眼神,害怕比起不曾擁有更讓他覺得難過。
鄭鈞早早的回了二層的房間。對于徐易白頻繁的飲酒早已見多不怪。自少時,徐易白便是酒水不離。閑暇下來的時候,總是喝口酒。也說不上是喜愛。徐易白喝酒的時候不愛說話,沉默的樣子倒是與他太子的身份相稱得很。
“殿下?”徐易白輕飄飄的向聲援投了一個眼神。有些迷離。徐易白定了神才看出煙雨閣門口正站著的是張恒。
張恒還微微的喘息著。看起來來得很急。他一身青衣,衣衫上沒有任何修飾,頭上的發(fā)髻單單一根木簪固定。這些本平凡無奇,徐易白卻覺得十分適合張恒。
徐易白揚起了笑,連忙興奮的朝張恒招了招手。張恒也沒有推辭,客客氣氣的坐下身來。
張恒張口想要再喚句殿下。
“就直接喚我徐易白就好。如今你也是修仙之人了,凡間的虛名累人,不要也罷。”張恒想了想應了聲。接過了徐易白推來的酒杯,端到了嘴邊卻只是嗅了嗅還是放下了。
“修仙不是修菩薩吧?”徐易白開玩笑道。
兩人的氣氛這才打開了些,都笑了起來。
“怎么,特意來看我嗎?”
“我是聽解聆說,你特地來看我。”張恒直視徐易白。片刻之前,解聆去看自己并且說起徐易白現(xiàn)下在風萊鎮(zhèn)。他便跑出了風萊派來尋。平日里兩人并無交情,盡管曾經(jīng)一同生活在皇城。但他還念著皇城的父母,這一趟來得急也全是為了父母。
兩人所謂的特意看彼此,都是有著深意。
借著彼此的名義,心底卻有另外的心思。兩人對坐,均是懂得彼此的心思卻不戳破。
“皇城無事,宰相便無事。”徐易白輕描淡寫的說道。張恒卻是心中落下了一個大石頭。徐易白如今算是許下了保父母無事的承諾。
“謝謝。”
張恒不知道怎么開口。只是獨獨知道風萊派對著徐易白意義非凡,卻不知他到底在追尋什么。一時間不知怎么償還這道人情。只好坐著等待徐易白開口。
但徐易白卻遲遲不開口。煙雨閣的客人已經(jīng)散盡,小二的目光時不時的在張恒身上盤旋,似乎是有些怨著張恒還不離去。
張恒起身。道了句回見。
“在風萊派,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女長老。”徐易白的聲音壓的很低,還顫抖著。張恒背對著徐易白,腳步聽著這句問句而微微的停頓。
“未曾。”張恒想了良久肯定的說道。
“噢。是嗎?許是我記錯了。”徐易白似是一點也不驚訝于這個結(jié)果。平淡的接受了這個答案。并且語氣中似是嘲笑自己一般,兀自的輕笑起來。
張恒皺了眉。張恒覺得他看出了他眼底的那一絲痛意。
徐易白瞧著鄭恒看著自己。
笑意更濃。
“別擔心我。酒喝多了只是會醉而已。快回去吧!”徐易白說著又灌了一杯酒,下了逐客令。
張恒點了頭。快速的隱沒在黑夜之中,不見了蹤影。張恒剛剛掠出了門口,小二便手腳麻利的合上了門。徐易白看了一眼,終是只瞧見了禁閉的門,黑洞洞的。看不見張恒的背影,也瞧不見風萊派的方向。
女子一如往常的呆坐在黑暗的房間之中。她的房間里還有著幾盞油燈,時常有人來換上新的。她卻從未點起,自那之后來換油燈的人也不再來了。她也圖的清凈。她坐在梳張臺前,面前是立著的銅鏡,好久沒有擦拭上面已經(jīng)落滿了灰,早已照不出人的模樣。
門外輕輕的敲門聲響起。被聲音打擾的女子不耐的說道。
“放在門口。”女子煩透了這日日來敲自己門的弟子,她早已是地仙,何須總是用食凡物。很多年前她是喜歡的。但現(xiàn)在的她,卻一眼都不想瞧那些東西。
門口有食盒放置在地上的聲音。卻遲遲沒有離開的腳步聲。
女子皺眉。
怒斥道。
“誰的弟子,如此的不懂規(guī)矩!”
“師姐。”顏卿開了口。房間內(nèi)的人也是一愣。
“卿兒?”寧堪雨試探的問出聲。顏卿,那個自己曾經(jīng)最疼愛的小師弟。想來,自從自己下了風萊派與掌門決裂之后,竟是再也沒有見過這個疼愛的師弟。再后來,紅塵輾轉(zhuǎn)自己還是回到了風萊派。卻是以一個罪人的身份受困于此。
寧堪雨也曾經(jīng)想起這個師弟。以為他與其他的弟子一般,早已對她有辱師門怨念尤甚。
“是我。”顏卿聽著寧堪雨顫抖的聲音,不由得思緒向從前牽扯著。那時候的寧堪雨,似乎受著風萊派人人的寵愛。是有些像如今的林未依。
美貌、天賦、身份,好像沒有一樣是遜色于人的。
后來寧堪雨舍棄了風萊弟子的身份,追隨著一個凡人而去。最后卻被傷了心。
“師姐,這些年還好嗎?”顏卿不想推開這扇門。門后的景象,他不想看到。里面的那個女子早已不能與自己記憶中的重疊了。
寧堪雨冷笑了一聲。
“我曾經(jīng)以為,我們的故事結(jié)局會有不同。因為我們足夠堅強。但最后只不過是,‘年年歲歲花相似’。一樣的花,有什么結(jié)果會不同。”
寧堪雨自嘲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