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硯在這里站了很久。
終于等到了他,她看見他一路走來,經過的天兵都會停下來向他問候。
舒硯嘴角一彎,若有所思。
她再次抬頭看向他的時候,他顯然也看見了她,短暫的遲疑之后,換之以溫柔一笑,道,“三妹怎么有興致到這里來了?”
“來找二哥說我二嫂嫂的事情。”她羞澀的一笑,拿手絹微微遮了一下笑起的嘴唇。
“哦?”弦焱故作驚訝的提高了音調,“不知你二嫂嫂可是有何事?”
“二哥真是好胸懷,我二嫂嫂跟一男人走了,竟一點也不擔心嗎?”舒硯盈盈笑意,雙眼深深看著他。
他此刻才緩緩走到她身前,逆光而行,整個人顯得更溫和了幾分,眉眼流轉間自有一番風情。
聽到舒硯這份說辭,他依然一臉溫和。
舒硯想,謙謙公子溫潤玉如這個詞大概就是說他的吧。無論在何種情況見到他,他都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待人溫和處事合理,比如此時此刻。
舒硯在心中冷哼了一聲,怪不得天界那群老家伙都對他頗為推崇。
“她向來這個性子。”他淡淡回道,臉上洋溢著對她無條件信任的表情,讓舒硯看著不覺一陣惱怒。
“呵……”她略帶輕蔑的笑聲響起,覺得她這個哥哥,真是對自己的魅力太過自信。若仔細計較起來,他委實條件不錯,但是……
“我聽聞她是跟上神在一起的。”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他溫柔笑著回應。
“阿妹不也說了只是聽聞嗎?”他看了她一眼,“既是聽聞,阿妹莫要太做真。”
說罷,不等她回話,路過的一個天兵見到是弦焱,趕忙快走幾步,到得他們跟前,朝弦焱一躬身,“二殿下!”
弦焱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來沖舒硯報以溫柔一笑,才向那天兵道,“我正找你有事相商,不知付將軍可有時間?”
“但憑殿下吩咐。”那人態度著實恭敬,任誰都看得出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敬佩。舒硯眉梢一挑,嘴角一勾,看不出來情緒。
果不其然,弦焱又和她絮叨了幾句,一會兒扯到天后的身體是否無恙,一會兒話到他園中的那朵富貴花開的正好,一會兒又聊到了舒硯近日氣色看起不錯……舒硯見在這里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悻悻告辭了。
弦焱抿著嘴頷首向她道別,再次抬起眸來,神色一改之前的溫柔,對付將軍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怎么樣了?”
他們此刻正隱在一塊巨石后,云霧迷繞,再加上來往人很少,若不仔細觀察,定是發現不了的。
那天兵依然一臉恭敬,語氣嚴肅道,“他似是發現了我們的動作,這些日子來,手腕也頗為強硬。將士們大都對他極為欽佩,因此……”
他不安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無異,才繼續說起,“我們安插的眼睛目前沒被他找出來。我已經囑咐他們近來不要再繼續行動,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弦焱低低的恩了一聲,算是回話。他不說話,那天兵自然也不敢亂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盯著自己的鞋子看。
“我那未婚妻近日可好?”
那天兵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你那未婚妻你比誰看得都仔細,這會兒子來問我如何,這我要如何回話才是呢。
他正斟酌著,便聽他道,“罷了,沒你的事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他的手放在他的肩頭,面帶微笑的輕輕拍了拍,以示自己的感謝,那天兵卻一副泫泫欲下的神情,躬下身一抱拳,轉頭就走,生怕走慢了就遏制不住當場大哭的沖動。
他家的二殿下就是這么個溫柔的人啊……
天兵滿心感動的走了。弦焱悠悠然的折了折自己的袖子,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一人竟然不自覺的走到了葭葦崖。
此刻她不在這里,應該還在桃花島吧。
他有些日子沒見她了,也曾試過偷偷潛入桃花島,奈何他在島的四周布了結界,他倒是精明,弦焱哼了一聲。
舒硯的意思他何嘗不知,只是他現在可沒功夫陪她胡鬧。
覽夜如今把她帶在身邊,無非是想助她記起七千年的事。
他原本是不愿她記起的,一來那對她委實是個極大的打擊,他有些擔心她。二來若是她知道了她和覽夜的那段過往,她還會選擇他嗎?
他不敢冒險,他和她的事太過驚魂,他不敢賭。可是……
他的頭有點疼,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緩緩向崖內走去。
他不能失去她,更不能輸給他。
他不能拿她冒險,更不能拿他手下萬萬千千將士們的生命冒險。
千年籌劃,斷斷不能功虧一簣。若是他此次輸了,輸掉的不單是他的威信,更是他以及身后兄弟的萬千性命。
值得慶幸的是,就連老天都在幫他!
她居然掌握著那么幾樣東西,她記起也好,記起來凡事都好了斷。
覽夜縱然有信心留住她,他卻也有信心讓她待在自己身旁為自己所用。況且,她看似凡事不放心上,實際上卻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若是知道了覽夜所作所為,哼,怕是她絕對饒不了他。到時候更別提和他站一起了!
弦焱心里計算了一番,決定就讓事件按著目前的軌道發展下去吧。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看戲就行。
回過神來,他才愕然發現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和她第一次相見的地方。
那個時候,他尚滿三萬歲,但卻早已養成了不茍言笑的性子。
他周圍的環境不允許他笑太多,老師說那樣會讓眾仙覺得天家無威嚴。
他有日閑來無事,隨意逛逛便逛到了這葭葦崖。當時他覺得這個名字著實無趣,便在心里冷哼了下,但卻鬼使神差的邁步走了進來。
一路上沒有遇到仙童,只覺這里的云霧更濃郁,一連走了一刻鐘,都沒有遇到一個像樣的活物。他雖感奇怪,但也能感覺到此處仙氣繚繞,無甚危險。他繼續走,轉過一個彎便看到了她。
那時候的她最喜愛穿一身天青色的羅裙。
清新雅麗、俊逸出塵,讓人眼前一亮。
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她的,一眼便足夠驚艷。
她著天青色的羅裙仰躺在一棵粗壯的樹干上,秀麗的長發凌亂的散在身下,大部分順著樹干掉落下來,隨風輕揚。微閉著的雙眼因著那長而細密的睫毛更顯其優美的弧度,那雙眼睛若是睜開該是有多么的攝人心魂,他當時想。透過樹蔭零零落落照進來的疏光,柔和的打在她的睫毛上,調皮的打了個顫才偷了香般的不見了。
女仙君呼吸平穩,她在睡覺!
弦焱此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沒敢再繼續前行,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或許只是因為怕打擾了她的美夢,他想,她的夢應該和她一般美吧。
他站的遠遠地盯著她看,卻聽到她轉了個身,險些要掉下樹來,弦焱只覺得自己的心驟然被她那一個動作生生懸在了半空,突然就想飛身前去,但也只是瞬間,那女仙君便安安穩穩的繼續睡。
他的心安定了下來,但卻又有些莫名的失落。這種失落來自于哪里,他又不清楚。
他匆匆逃了去,像是做了壞事般,腳步快而凌亂。
待會到他的聽雪閣,他額頭竟然起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他大口的喘著氣,心下卻一陣滿足的欣喜。
他開始注意到葭葦崖的那位女仙君。
她叫蓮砂,名字和她一樣美麗,他想。
他看她天青色的羅裙,原本以為她該是一株青蓮,誰知道卻是妖嬈嬌艷的紅蓮,那開起來便轟轟烈烈,花落時也一般囂張而霸道的紅蓮。
他卻莫名覺得,無論她是何種性子,都是可愛的。
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他心下一驚,但卻帶著一種偷歡的愉悅,像是這世間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一般,他覺得她和她親近了一點。
他知道,她算是覽夜一手養大的。
覽夜他自然清楚的很,天界現有上神之一,開天辟地以來叱咤三界的戰神,性子清冷待人疏遠行事莫測喜好不明。
她原本只是他養在園中的一株蓮花,因為性子慵懶又不善爭奪,于是別的蓮花越長越壯實修為越來越高深,只有她修為百年來不見長進,身子骨也越來越孱弱。恰巧有一日覽夜經過,隨手一點,卻沒曾想她竟坐地成仙。
自那日起,她便隨他住在了無盡巔。
只是不知為何,他后來把她打發到了葭葦崖。
葭葦崖距無盡巔并不遠,就在無盡巔的正對面不足百米之處,當時眾仙君也不甚在意。再者說了,覽夜上神的決定,誰敢質疑?
他滿心歡喜的想了幾天,便按耐不住內心對她無來由的思念,想再見她一眼,他選好了禮物便直奔了無盡巔。
他道是覽夜也算半個她的養育者,當下便對覽夜說了自己的心思。
他向來不茍言笑話也不多,說起這件事來,頗有些緊張和羞澀。
他結結巴巴的說完了自己的心意,卻見覽夜眸色清冷,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喜歡誰那是你的事,本君并無興趣。
他吃了個閉門羹,但是卻并不氣餒。
他打聽到她每天那個時辰都會睡午覺,于是他每天到時辰就會跑到葭葦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睡覺,他的心里就覺得像吃了蜜一般甜。
直到有一日,她在樹干上翻來覆去看的他膽戰心驚,生怕她一不留神掉了下來,卻見她美好的長腿一翹整個人便坐了起來,眼神惺忪的向他站著的地方看來,隨即粲然一笑。
他的心在那一刻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