覽夜周身的真氣瘋狂地對流,大風驟起狂亂的卷起他的三千銀絲,眾人的眼睛被吹的睜不起來,一時也看不真切,待叫囂著的狂風靜下來時候,瞳孔均驀地一縮,那滿身鮮血跪在地上的——不是蓮君是誰!
沒人知道就在剛才發生了什么,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來,那渾身的鮮血不是假的,蓮砂慘白的臉色也不是假的,再仔細一看,眾人皆覺得頭皮發麻。
傳聞中上神唯一并且最中意的弟子、與上神關系撲朔迷離的蓮砂神君——居然被上神親手抽了修為經脈在內的大大小小四五十條經脈,每一條對于修仙而言都極為重要!
再看覽夜,冷著臉無甚情緒,一身喜慶的紅衣也抵擋不住他周身的寒意。他與生俱來的冷冽因為這一刻的殺伐,顯得整個人更加無情。
渾身是血跌在地上的蓮砂,眾人遠遠觀看時便覺得極為恐怖。一時世界靜了下來,喧囂的說鬧聲與謾罵聲也突然停了下來。
……
蓮砂覺得剛剛被卷起來的那幾秒可真是難熬。他赤紅的衣角在風中翻飛,她一個微笑還沒勾到底,便見他寒著一張臉手握利劍直挑她手筋。她驚慌錯亂之后惶恐的想往后退,卻被他大手一揮定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他把她全身的筋脈挑了個七七八八。她還沒覺得疼痛便被他嫌棄的一聲冷哼,丟在了地上。
一定是她的錯覺,不然怎么會在上一秒看見他眼底似乎有一種叫做心疼的情緒呢。
蓮砂現在渾身疼得要命。吸一口氣都覺得火辣辣的鉆心。那種感覺,像什么呢,蓮砂后來想,萬箭穿心也比不上,便是像一顆心被螞蟻一口一口蠶食的感覺,像后頸被人吊著一根線輕輕一拉便窒息的疼。
她的臉慘白慘白的,冷汗涔涔的往下流,終于眼角滴落了一顆晶瑩的淚珠。
覽夜有一霎那的失神,緊接著而來的是漫天遍地的揪心,像是誰緊抓著他的心狠狠蹂躪那般,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克制了撲上前去的沖動。
萬物安靜中,有一個人沉穩的步子,有節奏的踏上了眾仙君的心弦。他誰也沒有看,只是盯著地上的蓮砂,面帶微笑的從容向她走去。
他把她攬在懷里,蓮砂無力的推開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渾身上下疼的她抽搐了起來,“你退后,別過來。”
干爽的聲音依然在笑,“我怎么能放你一人在這里呢?”
我不能,不能眼睜睜放任你受傷害。
“不關你的事。”她痛得輕聲呻吟了出來,語氣帶了懇求,“讓我做個決斷。”說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讓我做個決斷,也好重新來過。
求你不要管我,成全我,以及我這卑微的感情。
桃君沉默著,幫她擦了擦眼角的淚,依然笑著道,好。
我無法減輕你的疼痛,但我已經在陪你痛了。你因他而痛,我因你而痛。
他默默的起身,向后走了幾步才頓住,目光中滿是柔情的看著蓮砂。
在一旁遠遠看著的弦焱心中此刻靜的詭異。
“滾回葭葦崖關禁閉。”覽夜淡淡開口,早已掩蓋了之前內心的狂風暴雨。
蓮砂看著他英俊的側臉,還是她最喜歡的那樣。只是,她虛虛的握了握拳,笑起來有些吃力,“上神可真是厚此薄彼。酒娘不過說了一句她的不是,您就動怒那般對她。我也只不過懲罰了幾個說我閑話的小仙,便要被您挑了渾身筋脈幽閉在葭葦崖嗎?”
她的聲音輕輕的,聽不出來一絲怒意,可是覽夜卻心頭猛一顫。
他看著不知名的某處,目光并不去看她,“本君沒時間跟你耗,不若為師便送你回葭葦崖。”他說著便要抬手。
“上神說笑,蓮砂怎么敢跟上神攀師徒關系?”
“這里今天這么多人,就當著大家的面吧,這師徒著實做的我惡心,便斷了吧。”她似是想抬手攬一下散落臉前的碎發,但是稍微一動渾身便痛的不像樣,于是便苦笑著作罷。
覽夜轉過頭來,“蓮砂,你別太過分。”
“過分的怕是上神吧?哦,是了。”她無聲的笑了笑,“我這樣很丟你的臉吧,還是在你的喜宴上,哎,”她嘆了口氣,“可已經這樣了,怎么辦?”
這時候伴隨著她的嘆氣聲,天邊遠遠乘著金鸞車來的正是天帝天后,站在他們身側的是著一身紅衣的舒硯。
蓮砂的眼中閃過一絲疼痛,隨即無所謂的笑了笑。
她的神情落入了三個人的眼里。
金鸞車輔一著地,舒硯就急急忙忙的跑到了覽夜身側,眼圈紅紅的道,“喜宴怎么成這樣了……”
蓮砂聞聲,挑著眉看他,見他臉頓時柔軟了幾分,轉眼看向舒硯道了句無事。
她覺得很諷刺,但內心酸酸的生出一種叫嫉妒的東西。她看著那二人,卻眼尖的看到了舒硯袖里攤開的手掌上,安靜的躺著他送給她的一顆紅豆。
那顆紅豆蓮砂一眼就認了出來,她記得他給她之后,她激動的徹夜難眠,半夜爬起來在紅豆上刺上了他和她的名字。笨手笨腳的她努力了一晚上才完成,她向來視為珍寶。
她抬頭去看舒硯,見她眼角閃著得逞的光。
蓮砂一個心急,剛直起腰便猛地跌落,她看著自己渾身的鮮血,仰著頭低低的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眾人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楚這蓮砂發什么瘋時,狂風突然大起,一道天青色的霧團升騰到半空,眾人不知是什么,只是地上跌坐的蓮君不見了!接著是一道凄厲的女聲,覽夜見狀,行動已經超過了想法,便要追隨而去,卻突然感到手臂上緊緊被一個人抓著。轉頭便看見舒硯哭紅的眼睛。
而這個時候,眾人的眼里先后閃過不可置信,進而是深深的迷戀。
蓮砂笑著飛到半空,淡青色的濃霧散去之后,露出了她更顯妖嬈的臉龐,在額間的神跡此時濃烈了許多,隱隱泛著紅色的光芒。全身被挑斷的筋脈也完全復合,但眾仙惶然,她!她怎么能強行將修為提到神君中級!
神君也分初、中、高三個階段。而蓮砂之前一直待得便是神君初級。
她原本的修為被挑斷筋脈,最多靜養個萬把年便可自動恢復,可她這樣不計后果的做法,那些被挑斷的筋脈怕是再也恢復不了了!眾人皆輕嘆,這蓮君為的是什么,竟這般拿自己的修為胡鬧!
眾人不知道,蓮砂知道為什么!
見眾人的神情,她勾唇冷笑,像離弦的箭一般射向舒硯,奪了她手中的紅豆,她的尖叫聲撕心裂肺的在耳畔突兀響起。
蓮砂的心思此刻都在那顆紅豆上,不知為何,她有一種近乎于變態的執念。她已經失去了他,卻再也不想失去他給過她的任何一件東西。
等她把紅豆塞到袖中,再看向覽夜的時候,卻見他眸色冰冷的刺得她生疼。再看向舒硯——轟!她的臉!
她的臉已經毀的不像樣子了!上面密布著大大小小細細密密的傷口!有的地方已經開始腐爛……蓮砂看的后背冷汗直流。
她驚得嘴唇立時便有些發白,訥訥的轉頭看向覽夜——他用這種惡狠狠的眼神看她做什么!難不成他認為是她做的?她眼神慌亂的去看眾仙君的眼神,卻見他們也都冷冰冰的射向她!
舒硯“啊啊”的尖叫聲還在繼續,刺激著她的耳膜。她看著覽夜冰冷的目光,一時無措。
舒硯卻蠻力掙脫了覽夜,沖著她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尖聲痛哭,“我要殺了你!”說著便不顧腳下胡亂的祭出法術!
蓮砂不敢大意仔細對付著。
覽夜的眼底泛起冰藍的寒光,他眼角一掃見到天帝似乎已經按耐不住,天后卻已經飛身而起。
他也迅敏的起身,抓過與舒硯對打的蓮砂,腳下用力便讓她雙膝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又用腳一踹她跪著的身子便滑向桃君。
“帶她滾回葭葦崖!本君稍后再解決她!”
桃君見狀心領神會,天后天帝都在,怕是這件事要鬧大,接過蓮砂抱起便要走。
天后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覽夜原本想著她定會去接住舒硯,卻誰知她竟然仿若未見舒硯,直直越過她奔向蓮砂。雙手犀利的扣上了她的琵琶骨,蓮砂痛的叫出聲來。
桃君一手抱著蓮砂,一手與天后對招,天后卻機智,轉了個身手上用力便把蓮砂扯到了她手上。
蓮砂痛的又叫了聲,覽夜看過去,眼中的冰藍更甚!天后竟這般狠毒,一只手生生穿透了她的琵琶骨!
——覽夜半瞇著眸子!她強行提到神君中級的時候,所有的修為便都聚集到了琵琶骨!天后竟陰狠至此!一心要毀了她的萬年修為不是?!
抓著蓮砂的天后此時一把把她扔在地上,雙目灼灼的看向蓮砂,“身為弟子,不知廉恥戀上師父,此為不敬;身為神君,任性妄為,嗜血殘暴,當眾手段辛辣毀掉下仙修為,此為不仁;上神待你如何眾人皆明晰,你卻不知好歹先是與師父曖昧不清,又毀了即將是你師母的容貌,此為不義!如此不敬不仁不義之徒,性子詭異莫測,手段令人發指,其心可誅!”
話音未落,便見蓮砂身上纏上了一道金光閃閃的繩索——眾人又是齊齊抽了一口冷氣!
滅神鎖!
但凡被鎖上的神君,修為會慢慢流失,直到修為凈毀與凡人無異才算作罷,但滅神鎖的可怕之處并不在此,它真正令眾仙畏懼的地方,被滅神鎖徹徹底底伺候過的神君,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淪為凡人受那輪回之苦永世不得修仙,二是仍可為仙,只是萬年過罷從此灰飛煙滅,不會再存在于塵世。然而滅神鎖只奉命于天后一人,如若她不同意放人,那就只有被滅神鎖狠狠招待的份兒了。
眾仙君今日受的沖擊著實大,這上神的喜宴哪能這么容易吃到,大家都沒緩過神來,卻聽天后凜著聲音道,“今日我便替你師父誅了你的心!”
眾仙一聽,剛緩過的神又被嚇跑了,指尖冰涼,各個臉色都不太好。
天后并不只是說說,滅神鎖此時越收越緊,蓮砂只覺得自己快要被勒的斷氣了,因為疼痛而落下的汗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她抬眼看向桃君,卻見他一次又一次的向這邊狠狠沖來,然后被狠狠的反彈出去!
不知何時,覽夜在周邊布了個結界,把天后和她罩在里面。覽夜的目光向她看來,那雙幽黑的眸子里隱忍的波動著什么,他淡淡的聲音響起,聽在蓮砂耳里,卻比琵琶骨被穿透的疼痛來的更猝不及防……
“清嬈,收了滅神鎖。誅心,我來。”
天地萬物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他的那句話在久久回蕩。
誅心,我來……
我來,誅心……
他要誅她的心!
哈,哈哈,哈哈哈,就因為舒硯的容貌盡毀,他要誅她的心!
蓮砂仰天長笑,滅神鎖早已飛回天后手里,她笑的用力便猛地一頭扎到了地上。她匍匐在地上,笑聲凄厲,直刺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