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去之前就已經聽到蓉妃娘娘在前日已去過冷宮,還將阮氏繡給皇上的物品全部燒毀,奴才今日過去是想證實到底宮中所傳是否真實。”頓了頓,吳書全看皇上的面色尚算柔和,才又道:“今天過去一看,蓉妃娘娘何止是將阮氏繡給皇上的東西盡毀啊,簡直就是去掃蕩,阮氏住在冷宮本就衣衫單薄,得了寒癥,日夜咳嗽,如今蓉妃娘娘更命人將她的被子澆上冰水,炭爐盡撤,針線盡毀,就連小廚房所剩下來的冷飯冷菜也不能幸免,如今已經是冬天,阮氏身子又弱,怎么能經得起蓉妃娘娘這么折騰呢。”說得情真意切,動情之處居然哽咽起來,聽得人心酸不已。
弘歷聽完心中一動,神色一變,遂放下手中毛筆,隔了一會才道:“明天一早你便跟我去趟冷宮,此事不要事先張揚。”
吳書全大喜:“是,皇上。”
“擺駕昭華殿。”
與皇后用過晚膳后,皇上用手帕擦了擦嘴巴,隨即道:“朕還有奏折沒批閱完,皇后就不用等朕了,今天晚上,朕也是在御書房過。”
皇后聽完臉色一變,朝吳書全使了個眼神,關切地道:“皇上身子要緊,都這么晚了,還是明天再看奏折吧。”
吳書全反應很快地道:“是啊皇上,明天還有事要做,今天晚上就早點休息吧。”他口中所指的事便是要去冷宮探望阮飛煙的事,因事前皇上叮囑過不能透露半點風聲,所以才含糊其詞地這么說。
誰知皇上一點都不領情,反而道:“心里惦記著也是睡不著,這樣吧,皇后你先睡,朕一批完就過來。”
既然皇上都已經這么說,皇后與吳書全也不便說什么,只好依了皇上之言,由吳書全陪著皇上重新回到御書房。
路上,皇上吩咐:“去宣和申進宮,就說朕有事找他,快去。”
吳書全領旨急急走了。
和申連夜入宮面圣,皇上吩咐下去酒菜相待,席上,皇上問:“聽聞和大人時常入宮送些針線給阮氏以打發寂寞,朕也收到過阮氏的香囊,可有其事?”
和申以為皇上今夜召他來是問罪,連忙站起來屈膝道:“皇上,臣只是送些針線綢緞給阮氏解悶,并無它意,如皇上不喜,臣自是不敢再送的了。”
皇上微笑著擺擺手:“坐,今日你我不只是君臣,更是知己。昔日你救了朕的愛妃,今日又暗中眷顧,朕自問自愧不如啊。”
和申不敢坐,只是站立一旁道:“臣始終覺得阮氏不會做出毒害皇室子嗣一事,阮氏平時禮佛,善心隨處可見,一花一木,一鳥一魚她尚且珍惜,而且她與翟氏情同姐妹,又怎會去毒害翟氏呢?”
皇上嘆息一聲:“朕也相信她是無辜,可是罪證確鑿,不到她抵賴啊。”
和申壯著膽子道:“若要陷害一個人,有的是方法與機會。”
“哦?”皇上疑惑:“你也覺得后宮爭斗沒休沒止?”
“臣不敢。”
“你就是這個意思。”
“這是皇上的福氣,臣是羨慕都還來不及啊。”
皇上笑了笑,并不將他的話往心里去,有多少人只看到皇上的風光,卻不知道皇上身邊的女人有時為了爭風吃醋,可是什么手段都使了出來,有時自己心愛的女人不是死于疾病意外,而是死在自己的女人手里,這又是多么荒唐與可笑啊。他想了想,遂問:“這么說,你送煙兒針線只是為她解悶?”
“娘娘近日受了風寒,蓉妃娘娘又去了一趟冷宮,只怕針線對她來說也未必是對癥下藥。臣送去的針線綢緞怕是再也起不到解悶的作用。”
聽他這么說,皇上更加下定了明天就去冷宮見阮飛煙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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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雪梅一身白衣出現現冷宮中,她見燭火已滅,也不知道小姐睡了沒,只是悄然入房內,輕聲喚:“小姐——”
紗帳微掀,阮飛煙探身出來:“可是雪梅?”
“小姐,正是雪梅。”撲到床前跪下:“小姐,雪梅來晚了,請小姐恕罪。”
阮飛煙下床,披了件大衣仍然覺得寒冷,炭爐的炭早已熄滅,遂又將那件斗篷披上才覺得暖和了些,她道:“你來的時候沒被人發現吧?在洗衣局有人欺負你嗎?”
雪梅含淚:“小姐,你先告訴我,在這里,你是怎么過的?”舉目四看,只見簡單家具,一桌一椅一桌,腳邊火爐早已沒有了溫度,漫漫長夜,她是怎么渡過每一分每一秒的?小姐可是千金之軀,從小高床暖枕的——
“雪梅,你聽我說,洗衣局那邊你暫且忍忍,我會很快就救你們出去的。”
雪梅點頭:“小姐,我聽您的。今天晚上吳公公來找我,他說明天皇上會過來,叫小姐準備準備,把暖爐先撤了,又說小姐受了風寒,咳嗽不止,還有,叫初菊守在路旁,看到皇上來了要及時通知小姐,小姐要先把冷饅頭拿出來,還要假裝不小心..。”
阮飛煙聽后雙目含笑,沒想到吳書全做事這么爽快,連劇情都按排好,明天就光等著觀眾的到來,好戲就要上演了。
拉著雪梅的手,親自將燭火點著,才道:“雪梅,讓我好好看看你。”
雪梅將手一縮:“小姐,雪梅好好的,也沒什么好看。”
阮飛煙隱約覺得哪里不對,伸手撩開雪梅的袖子,果然,雪白的手臂上橫七豎八、觸目驚心地現著一條條血痕,像是鞭打,又像是棍打,每一條血痕都深淺不一,阮飛煙倒吸一口冷氣,驚呼:“他們對你怎么了?”
“嫌我們干活慢,又說我們洗的衣服不干凈,很多妃子貴人投訴,她們就拿我們新來的出氣,還說以前我們是娘娘的人,更加,更加——”
“虎落平原被犬欺,她們也太過份了。昔日我們風光的時候,她們倒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看我們一時,你是我的人,怎么容得她們這么——,這么——”
“這么欺負?”雪梅道:“娘娘在冷宮中自顧不暇,她們只知道娘娘永無翻身之日,又怎么會顧忌呢?”
猛然想起了什么,阮飛煙問:“那凌香呢?她可是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有。”
“凌香姐姐倒沒什么,她說小姐會救我們出去,還叫我凡事要忍耐,忍過去就過了。”
有苦自是不會說,人前只管微笑,有些人,總是報喜不報憂。凌想這么說,是想給她與雪梅建立一個信念,她們堅信她們的娘娘總會有一日救她們出去,那么,在洗衣局的這些日子便不會是長遠的,這么一來,吃那些小小的苦也便不算什么了。阮飛煙含淚道:“你回去告訴凌香,暫且忍耐,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叫她不要擔心,過了明天,日后的日子就好過一點了。”
“小姐萬事小心,奴婢在此也不便久留。”
阮飛煙明白,如果被洗衣局的人發現雪梅久出未歸,說不定要出去尋人了。于是點點頭:“快回去吧,盡量顧著凌香她們,特別是冰晶她們,她們年紀小,一進宮就跟著我沒吃過什么苦,一定要叫她們忍耐。”
“小姐放心,我去了。”旋身,一個跳躍沒入里夜。
阮飛煙吹息燭火躺下,想著明天就可以見到弘歷,居然輾轉反側,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去。
本來天寒,這幾天早已有了幾聲咳嗽,昨夜更是立于寒氣中與雪梅說了一會話,更加寒氣入侵體內,還沒醒來,倒是先咳了起來,初菊端了杯熱茶進來,扶她起床,伸手一探她的前額,低聲道:“小姐,你發燒了。”
“不礙事,今天我有事要吩咐你,你且去辦就好。”阮飛煙咳著,斷斷續續地道。
“小姐您說,奴婢立刻去辦。”
“你去守著路口,看到皇上來了立馬來告訴我。”阮飛煙有氣無力地道。
“可是小姐你病了,初菊再離開,誰來照顧小姐?”初菊哭道。
“我來照顧你家小姐,這下你可以放心去了吧。”嫻妃掀簾進來,同時帶進來一股寒氣。
阮飛煙抿嘴一笑,朝初菊道:“去吧。”
初菊轉身,留下一個抽泣的背影。
阮飛煙躺在床上,看著一身素衣的嫻妃,微笑道:“姐姐怎么起來了?”
“妹妹是不是已經想好了?”扶著阮飛煙起來,端過熱茶給她喝了一口,又道:“昔日你衣不解帶的照顧我,今日就由我來照顧妹妹吧。”
“姐姐好說,這鬼地方真不是人住的。”猛然想起什么,遂不好意思地道:“妹妹有一事想求姐姐。”
“都相依為命了,有什么是不好說的?”嫻妃溫婉地道。
“那勞煩姐姐把屋里的暖爐收起來。”
嫻妃也沒問為什么,便出去把屋里所有的炭爐一一收起來。回到房中,只覺得屋里更冷,縮了縮身子道:“又擺什么葫蘆賣什么藥?”
“待回姐姐便知道了。”喝下暖茶身子便暖和多了,只是可憐了初菊那孩子,早點都沒吃就出去守著,阮飛煙長嘆一聲,道:“姐姐,我們到外面吧,看看雪融了沒有。”
嫻妃扶著她出去,才沒多久初菊便回來了,只見她氣喘吁吁地道:“小姐,皇上朝這邊來了,小姐。”
阮飛煙抬頭微笑:“噓,別驚動了皇上,快去拿些冷了的饅頭過來。”隨即朝嫻妃調皮地一笑:“姐姐看好戲好了。”
嫻妃也是聰明人,知道這個時候不便多問,只管看戲,于是含笑默默點了點頭。
阮飛煙是背對著門口的,而嫻妃是面對著門口,這個位置方向也是阮飛煙自己早就安排好的,只待男主角一出來,她便可以上演一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