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他又一次地默念著,連神情都有些震動了。仿佛茫茫黑夜里閃過的一道亮光,劍一般地劃開了漆黑的帷幕,剎那的光輝讓黑夜永如白晝!
“父母?親情?他們?”淚水又一次地從眼角涌了出來,一滴一滴的滿是晶瑩。這一刻的他,連心都在陣陣顫動。
“他——他們?”他念出了聲,聲音低沉、沙啞、哽咽得連他都快聽不出自己在說什么了。就像嬰兒牙牙學語又像老人垂死的低訴,他心里悲痛得無以復加了。
“為什么會是這樣?”他在心里吶喊著,流著淚,流著血地吶喊著。他閉上了雙眼,仿佛痛苦得再也不愿意看這個世界一眼了。這一刻,他的心里已經清楚地想明白了這一切了。
“是呀,你這個——樣子,很危險,最好給你家里人說一下。免得——”班主任建議著道,看著歐陽似乎又變得不一樣了,有些遲疑地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歐陽感覺自己的腦袋混亂得就像一團漿糊,心卻是止不住的傷痛。可是他終于想明白了他的心為什么會如此沉重的原因了,那些莫名的情緒又為什么會如此爆發的緣由了。
“他們。還不是因為他們!”他的心在瘋狂地狂嘯著,就像一只癲狂的海獸翻騰著滔天的巨浪。來到這個學校一次又一次地躲避著不想回去,又豈是因為回去了會給他的心里帶來煩亂那么簡單?回家?一個“家”字本來就能給他帶來巨大的陰影,更別說那“家”后面所隱藏的莫大的悲痛了。
于是他選擇了遺忘,可是一些東西又豈是那么容易忘記的?那刻骨銘心的記憶,那深入靈魂的悲痛,就算把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忘記了,也忘不了這些。這些深沉著的悲痛仿佛刻印在靈魂里的另一個時空中,抹不去,連剮也剮不掉!而那不時的顯露,就能使整個宇宙塌陷,整個心靈的世界趨于毀滅!
那還能有什么辦法呢?他含著淚,流著血,一點一點地把那些記憶都封印了起來。在心的最深處修建一處禁地,把記憶在那里埋葬,不讓自己再去觸碰,不讓自己再去提及。于是他會下意識地躲避一些東西,又下意識地去選擇一些東西。
可是這樣的辦法又豈能真正的解決問題呢?這樣無異于飲鴆止渴的方式又豈能逃脫痛苦的折磨呢?一些東西,一些字,比如說家,比如說父母,比如說爸爸和媽媽這類的事物又怎么完全躲避的過去呢?那時的歐陽不就是看著這些字的時候偷偷的抹淚哭泣,不想讓人發現的嘛?還有每一個學期后不得不回家的現實,不也是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著他,讓他彷徨,讓他掙扎,最后又讓他不得不順從的嘛?這樣的折磨又豈不是一種痛苦呢?還有那不時地打來的母親的電話,一次又一次的,這并不是光芒,給歐陽于黑暗之中溫暖的光亮,這是他的痛苦,一種深深地折磨的痛苦。看似的溫暖卻已經不適應他了,因為他選擇的是封印,一種迫于無奈的遺忘。
每次聽著同學們談論放假回家的喜悅的時候,印在歐陽眼里的只有深深的落寞與悲傷,因為他是一個沒有家的人!每次看著別人的孩子可以雙手牽著自己的父母,臉上露著純真無邪的笑意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該是嫉妒還是該仇恨!每次聽著別人大談特談父母之愛的時候,他覺得那是一種嘲笑與譏諷!雖然這都是一些無心的也算不得過錯的過錯,卻能一次又一次地扎透歐陽的心,留下深深的洞口冒著汩汩的血液。而他,歐陽,只能默默地承受,不發一言,也不能發一言!如此的可悲!如此的孤獨!又如此的仿佛像是天生的過錯,這到底又是誰犯下的過錯呢?
為了不再讓自己悲痛,所以他會一次又一次地下意識的遺忘那些,逃避那些,不會去提及、想起那些。仿佛那些根本就沒有存在一樣,可是這卻是一種欺騙,一種騙不過自己的心的自欺欺人的騙術而已。
他的心,他那逐漸沉重的心一直都記得,一直都清清楚楚地記錄著。最近那頻繁地觸碰著那些塵封的記憶,那頻繁地回想起那些想要遺忘的記憶,還有母親那不時打來的電話,一次又一次在電話里面給他傳達的暗藏著的壓力。
這些,這些不時爆發的悲痛的情緒卻被心一次又一次地捕捉、記錄著。
早就已經變得十分敏感又脆弱的心又哪能經得住這樣的折磨呢?它不止是日漸沉重,也更是日漸疲憊,疲憊得它只想休息,一種徹底放松,徹底解脫的休息。
這所有的一切,就造成了現在歐陽的一種心靈上的風暴,一種心靈的坍塌與毀滅。
“這就是緣由嘛?”淚水從歐陽閉著的眼眶里滲了出來。如此可笑的情感,如此可笑的自以為不曾擁有的情感居然會如此的傷害他,又把他傷得如此得深!
“你最好給你的父母聯系一下。你這個樣子——”班主任的眉頭又皺了皺。這個歐陽竟然又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我……我的……父母……他們……他們,早就——離婚了!”歐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說完這句話的。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仿佛擁有神秘的魔力,讓每一個字都變得沉重千鈞,無法言出于口。而他的心依舊哀鳴著,顫抖;淚水依舊滾滾地流落。
這一刻的他,感覺自己又仿佛回到了幼年的時候,看著那灰暗暗的天,陰沉沉的霧靄,從身體到心靈的一種徹底的無助。
班主任微微愣了愣,沒想到歐陽哽咽了半天,說出來的居然是這樣的話語。看著歐陽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復雜了,隱隱的似乎帶著一絲同情。
“唉,你最好還是跟你的——家人多溝通一下吧。”班主任微微嘆了一口氣,有些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
歐陽抬頭看著他,雙眼帶著一絲紅腫,臉上還掛著幾絲淚痕的看著他。卻不想開口,因為他不僅知道自己的聲音嘶啞得都快聽不清話語,而且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該說些什么話了。
上課的鈴聲,打破了這沉默,它依舊一絲不茍地在它的崗位上工作著。
“這節課你要是不想去,就好好的——休息吧。”班主任看了看時間,眉頭又微微皺了皺。
“我,我想到操場上去走走。”歐陽深吸了一口氣,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他的心還有些激蕩,還沒有平靜下來。
“那好吧,你就到操場上去轉一轉吧。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班主任看了一眼歐陽。
“嗯。“歐陽點了點腦袋,抑制住心里一些情感的波動。暗淡的目光又變得有些堅定了起來。想要真正解救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了!
班主任拿起座位上的一些東西,疾步地走出了辦公室,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仿佛那里面的東西都跟自己沒有了半點的關系,無論發生了什么都決不會跟自己有任何一絲的關系一樣。
歐陽靜靜地看著,又深深地看著,黑亮的眼里那深邃的目光宛如一汪寒潭里面倒映著的整個星空。
他努力地扯動著嘴角,想露出一個倔強而頑強的微笑,臉上的肌肉卻僵硬依舊。他用盡全力揚起了嘴角,那一抹笑意卻像是在哭泣。
他抬頭看了看四周,竟沒有發現一個老師,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他又看了看前方,一步一步地向著外邊走去,又一步一步地滿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