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合同,你們要租多久呢?”房東變戲法似的拿出了兩份合同和一支筆。
“一年吧,再有一年就該畢業了。不,一年可能有些勉強,一年一個月就應該足夠了。”母親自顧自地算著。
“那好吧,就——”房東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半年吧。”歐陽的眼里又有一抹哀傷,一絲憂慮閃過。他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打算,怎么就到了這一步呢?
房東微微一愣,母親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先住著看看吧。”他嘆息著說道,這樣的回答,這樣的解釋。他不知道真是說給他母親聽的,還是只是說給自己的聽的。
“好吧,那就先租半年吧。”母親也不知是否真的聽明白了歐陽的話語,也不強求了。
“給,只要在上面簽個字就行了。不過那租金可要一次性付清喲。”房東把合同擬好。
歐陽看著母親把字簽好,把錢付清,心里微微地一突,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并不是他所想到的,他也從沒有想過會這樣。但是一切卻已經這樣做完了,就是想改也困難了。
“你們娘倆慢慢聊吧,那我就先走了。我就住在這樓下,以后有什么事可以來找我。”房東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意,留下兩句場面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找個地方坐下吧,我先把家里收拾一下。”母親說完這句,就忙碌了起來。
歐陽的心里更加的落寞了,難道這個地方就成為了自己的家?可是為什么心里沒有絲毫欣喜的感覺呢?還有這一切并不是應該這樣發展的呀!
“我想到后邊陽臺去看一看。”歐陽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有些想說什么卻又遲疑著該不該說,又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怎樣來說。他的眼里閃過一抹莫名的意味,眸光卻變得有些暗淡了。
“好吧,從那扇門進去就可以了。”母親一指那間較小的房間。
歐陽一步一步默默地走著,如一個旅人,如一個過客。
他掃了一眼四周,十幾平方米的陽臺,中間有一個水池可是水池里面卻沒有水,更別說魚的存在了;水池的邊沿上放了幾盆花卉,有氣無力地耷拉著有些灰綠色的身子;陽臺的四周有三面用水泥圍了一圈,組成一個小巧的花壇。這花壇里面栽了幾棵又矮又小的樹,一簇長不大也長不高的綠竹,還有一株紫葡萄。
歐陽默默的看著些,心里依舊沒有半點的喜歡,因為這個地方不能給他絲毫熟悉的感覺。即使景色再怎么的美麗如果不能給心一片溫暖,一點溫存的感覺,也終究是過往的云煙。
他抬頭看了看,蔚藍色的天依舊高遠,潔白的云依舊悠閑。可是為什么竟會感到一絲陌生的感覺呢?難道真的是因為所處的地方不一樣了嗎?歐陽有些神傷,眼里的光芒更加的淡了。
“我要回去了。”歐陽嘆了一口氣,一轉身,對著忙碌的母親說道。
“回去?回哪兒去?”她問著,沒有放下掃帚,也是隨口地問到。
“回學校,回寢室。”他的眼里又有一抹憂傷閃過。
“哦,對,你得回學校把你的那些東西都搬到這家里來。”她依舊那么的隨意,那么的理所當然,仿佛這一切都應該是如此的。
“我——”歐陽的聲音里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憂傷的感覺。
“你快去吧,記得早點回來,一起吃午飯。”她說完后就不再理他了,自顧自地收拾著這個有些凌亂的“家”。
歐陽木然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又變得有些茫然了起來。這一切怎么會這樣?他的眼眶有些微微的紅潤,有些微弱的光芒在閃爍。
他迷茫地走在街上,各種紛繁雜亂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可是歐陽卻感覺自己的心是空空的,一種死寂般的落寞纏繞,讓他升起一種孤獨的感覺來。這樣的孤獨,仿佛不屬于這個人世間,又仿佛亙古就存在只是很少有人體會到而已。
歐陽的臉上露出一種似喜似哭的神色來,他不知道自己叫她回來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了。為什么會這樣?他的心已無力再哭訴了。
驀然地,他又生出一種就這么離開,去一個不會讓他們找到自己又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在那樣的地方重新的開始新的生活的想法來。
可是他又有些頹然了,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逃避真的有用嗎?如果真的有用,他也不會變得這樣了。
他沉默地回到寢室,沉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收拾一切后又沉默地看看這個生活了兩年的地方。心里沒有要離開后的那種激動欣喜,也沒有那種不舍與失落。
心靈沒有棲息的地方,到了哪里都是流浪。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從一個地方流浪到了另一個地方而已。而家,依舊是那么的遙不可及,依舊沒有看到半點的影子。
最后他用一種滿含復雜的眼神看了一眼那窗戶,若真的要說這個地方還有什么值得他掛念的,也唯有可能是那窗戶了。
他看著宿舍管理員很隨意地把手續辦好,沒有問他絲毫的緣由;又淡淡地聽著班主任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把電話掛了。他又默默地看了女生宿舍最后一眼,也許雨姝現在還是里面喃,也許孫小紅也在里面喃。但是這又有什么關系?
他默默地拖著行李箱,默默地走著。這一切宛如在一場睡夢之中,可是他的心卻不時地傳來一種刺痛的感覺,提醒著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打開房門,沒有絲毫的語言,心里卻多了幾分沉重。
“回來了呀。”母親走到他的面前,想接過他的行李箱。
“我自己來吧。”他緊緊地抓著,就好像抓住他生命里惟一的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放手,不松開。
“這些都放在哪里?”他問著,感到幾分不自在。
“你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她微微地笑了笑。
可是他的心里卻依舊十分的拘謹,這個地方不僅給他一種陌生的感覺,還讓他感到幾分壓抑。
“放好了就出來吃放吧。”她叮囑了一句,轉身到灶臺做菜去了。
他聞著飯菜散發出來的誘人的香味,肚中的饑餓并沒有令他生出一絲滿幸福滿足的感覺來。他的心依舊是空著的,落寞仿佛扎了根,就算是拔掉了,也還有根須鉆到了骨髓里。
“嘗一嘗我的手藝怎樣?”她給他的碗里夾滿了菜,滿臉欣喜地看著他。
他吃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碗筷,而肚中饑餓依舊。
“怎么?不好吃呀。”她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夾了一口放在嘴里。微皺著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是因為難吃,而是因為不解。
“沒有胃口。”他微微搖了搖腦袋,眼里有些黯然。
她這樣做是要給他一種家的感覺嗎?她這樣做是為了彌補他幼年時所缺少的那份愛嗎?可是這樣的做法不覺得太遲了嗎?那些逝去的時光真的就能夠這么得挽回過來嗎?
而這樣的一切又是歐陽所希望得到的嗎?早已習慣了每種沒人來管,沒人來關心的日子的他雖然很渴望得到這些,但是又真的能夠適應嗎?真的能夠很快地融入到這個在他的心里都已經快要消散的角色中去嗎?
可是他的心里為什么還是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呢?可是他的心里為什么還依舊有些悲痛,有些沉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