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如晚風嘆息般的聲音散落。在這個寂靜的夜里,這樣的聲音卻是一種說不出的孤寂。
歐陽感覺自己的心微微地刺痛了一下,他知道那條“毒蛇”又開始噬他的血了,但是卻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辦法來祛除它,一次又一次莫名地出現這樣的感覺,總是讓他很不好受的。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星空依舊璀璨著,宛如一張嬌笑著的俏臉,讓他的雙眼不知覺地染上了一絲癡迷的色彩。
他的腳步頓了頓,有些迷離的眼睛重新恢復了黑亮的顏色,他知道自己又是在幻想了。
他輕輕地推開了門,室友們已經睡下了。
他打開臺燈,翻開了課本,又合上。他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站著,打鼾的聲音又如雷鳴般的響起。他那本已有些煩亂的心,現在變得更加紛亂了,猶如被貓抓飛的鵝絨,散落在他的整個心田。
疲憊,這個落井下石,趁虛而入的小人又潮水般地涌了上來,讓他的腦袋變得更加的昏沉了。他知道自己該休息了。
“就當是放自己一天假吧。”他把課本放回原處,現在的他已經沒有精力來看這些了。他又看了一眼臺燈,卻沒有把它關掉。
一轉身,他用柔情的目光看著窗外的星空,柔聲地道了一句“晚安。”,隨手把身后的臺燈滅掉。
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的睡意,然而腦袋依舊傳來十分脹痛的感覺。心更加的凌亂了,如同被撕成一縷一縷的絲線,再胡亂地糅合在一起,塞進了胸膛。
“為什么會這樣呢?”他輕撫著胸膛,那種熟悉的刺痛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厭惡,一種沒由來的新的情緒跳了出來!
他靜靜地躺在床上,又靜靜地思索著。
驀然地發現自己,厭惡的東西似乎太多、太多了。
他厭惡老師、厭惡同學,感覺他們孤立了自己,讓他感到無比的孤寂;他還厭惡這些所謂的學習,讓他每天每天地重復做著同樣的事,單調枯燥得讓他心里發慌,而他還不得不強迫著自己繼續這樣下去。這樣的感覺怎么能讓他不厭惡呢?
“還有呢?”靜靜的夜里,他的心又靜靜地問著。因為他知道,若真的只有這些,他決不會有這樣的感覺,畢竟他已習慣了自娛自樂,自我安慰。
還有嘛?他又思考著。還有就是這寢室里的鼾聲,雖然打鼾是一些人類自然的反應,他也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要寬恕他們。但是對于能被一陣風驚醒的歐陽來說,在這樣的環境下又如何地安睡呢?而且忍耐似乎還是有限度的,已經快要兩年了,他的耐性也快要到了極限了。這讓他如何不厭惡呢?
“還有呢?”心又一次平靜地問著,他感覺自己現在的腦袋似乎被另外一種無比清醒的思緒所引導著。
還能有嘛?他的眸光變得暗淡,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也許還有陳成吧,挨著坐的時候,他也忍受了很久了。總愛不時地拿游戲來誘惑他,又時常在他上課思考的時候打斷他的思路,而他又一次次地寬恕陳成。但是陳成呢?陳成似乎已經把他的寬恕當作理所應當的事了。對于這樣的一個同桌,他又如何不感到厭惡呢?
“還有呢?”心依舊平靜地問著,或者更加準確地說是另一種思緒平靜地問著他自己。
還會有嘛?他的眉頭皺了皺,記憶的門被悄悄地推開了。他渺小如同一只螻蟻大小的矮人般無措地站在記憶的大廳里,愕然地發現他的每一寸記憶里都有著一絲厭惡。
“還有呢?”他感覺這又在腦海里響起來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種魔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重新翻看自己的記憶。
“還有呢?”又是這樣的聲音!竟讓他感覺到了絲絲的恐懼,心竟突兀地顫抖了起來。他用那不住地發著顫的雙手,一點一點地打開記憶的閘門。
“還有呢?”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這聲音就是住在他腦海里的一個魔鬼發出來的,這個魔鬼已經快要控制住他了,正給他帶來無盡的痛苦。
還厭惡什么呢?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仿佛正在承受無比巨大的痛苦。
還厭惡什么呢?還能有什么厭惡的呢?還有嗎?
有!
怎么會沒有呢?
他的父親,他不厭惡嗎?那個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敗家,拿錢給別的女人花的家伙,他不厭惡嗎?那個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肆意地凌打他的家伙,他不厭惡嗎?那個從小到大就沒有盡到一絲“父親”這個職責的家伙,他不厭惡嗎?他能不感到厭惡嘛!
可是,他是他的父親呀!就算是再怎么得反感,再怎么得厭惡,甚至是仇視,他依舊是他的父親呀!
“還有呢?”那魔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幼年被關入黑屋子的那個時候了。黑漆漆的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淹沒了一切的死寂是不是要在這黑暗中營造出一只只的怪獸呢?那黑暗里到底又躲藏著多少只這樣的怪獸呢?還是只要造成一只無形的,叫做“恐懼”的怪獸就已經足夠了呢?
還有嘛?還會有嘛?還能有嘛?歐陽緊皺的眉頭露出痛苦的神情。怎么會還有呢?怎么會呢?
可是,他的父母呢?
把他帶到這個世界,卻不能給他一個真正溫暖的家的父母呢?把他帶到這個世界,卻沒有給他一點父母之愛的父母呢?把他帶到這個世界,卻只會給他無盡痛苦的父母呢?他不厭惡嗎?他真的不會產生厭惡嗎?可是,他能厭惡嗎?他怎么能厭惡呢?他又拿什么來厭惡呢?給他以生命的人,他又還能拿出什么理由來厭惡呢?
可是,為什么會痛?心為什么會痛呢?..
若是沒有了心臟,再也不會感到悲傷,再也不會這么疼痛,那該有多好呀?
“還有呢?”那魔鬼的聲音簡直比一塊冰還要冷!心里滿是矛盾、悲傷、痛苦的歐陽被這聲音都快折磨得發瘋了。
還有?還能有什么呀?什么、什么呀!
“還有呢?”
“還有呢?”
“還有呢?”
..
一句緊勝一句地在歐陽的腦海里響起,宛如一個又一個的驚雷在歐陽的腦海里炸起。最后那一句句的話語竟響了一片,仿佛有千萬個人圍著歐陽說著一句同樣的話,又好像是一堆的驚雷炸起,讓世界重新歸于混沌!
還有?
還有?
還有自己!
歐陽像是發出一聲憤怒的吶喊!
“還有自己!”世界竟奇跡般的恢復了平靜,那么魔音不再響起。
“還有自己。”歐陽的聲音變得低低的,最厭惡的人,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真的遺忘了呢?
那個傻傻得會暗戀一個女孩五六年而從未表白過的人;那個白癡得被朋友誤會了從來不會解釋一句的人;那個笨得把自己的初戀弄沒了還不知道原因的人;那個蠢得把自己真正應該愛的人錯失以后才醒悟過來的人。他怎么能不厭惡呢?
一個人把自己厭惡,那又該何種的悲哀呢?
歐陽皺著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了,這一刻他的心里竟奇跡般地松了一口氣。
“那老天呢?我不厭惡它的不公嘛?”他翻了一個身,這是他今夜陷入沉睡時的最后一個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