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衛號停歇于海面上,升起裊裊炊煙。
“展大哥,魚湯熬好啦。”
展翼見進來的是凌波而不是鴻翎,笑道:“咦?船長親自下廚呀?我真是受寵若驚。”
凌波直搖頭,說道:“別提了,那個商人之女還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廚藝糟糕得簡直讓人看不下去!差點沒把我的船燒了,還浪費了不少食材。”
“臭丫頭,你又背地里說我什么壞話了?”鴻翎不滿的聲音在艙外響起,“早說過我不擅長烹飪了嘛。”
展翼想起方才鴻翎下廚時手忙腳亂的狼狽模樣就忍俊不禁。他接過凌波手中的魚湯,喝了一口。
“怎么是苦的?”
“苦的?”凌波詫異地嘗了一口,真的好苦!她吐了吐舌頭,“糟糕,我忘記去掉魚膽了。不過你放心,這魚的膽是無毒的,還有養肝明目的功效呢。”
展翼苦笑道:“早知如此,應該讓北斗一塊來了。”
“北斗是誰?”
“聶北斗。我們敖欽號上的船醫,我的好兄弟。他不僅精通藥理,廚藝也相當不錯。下次你們若是到敖欽號上去,我讓他燒一桌子拿手好菜款待。”
分明是拐彎抹角地說我的手藝差嘛!凌波撅嘴道:“哼!我才不稀罕男人燒出來的東西。”
說起聶北斗,自然聯想起聶南辰。展翼不禁憂心仲仲:此次佛渡島遭襲失守,我方幾乎全軍覆沒,聶南辰作為留守佛渡島的將領,定是兇多吉少了。
凌波見他端著湯碗只顧出神,便催促道:“就算煮得難吃,你也好歹吃一點吧。你身上有傷,這魚最補氣血了。”
“你們呢?一起吃吧。”
“這是專門留給你的。我們吃過了。”剛說完,凌波的肚子就不爭氣地叫起來,尷尬得滿臉通紅。
展翼見狀,哪里還吃得下,笑道:“瞧,說謊都不會。我吃不了這些,你們吃吧。我再去捕點魚來。”
凌波著急地攔著他:“不要!你別動!我們自己會弄吃的去。你先把這魚吃下去再說,若是嫌不好吃,我還可以再煮。”
站在門邊的鴻翎也發話:“你就是這會子越性出去打了魚回來,我們也不會吃的。你呀,我最討厭你這樣……”話說一半,她的臉驀地一紅,轉身走開。
最討厭我什么?展翼大惑不解。
展翼,我最討厭你總是這樣溫柔,叫我怎么狠得下心來對付你?鴻翎站在船頭,讓清涼的海風吹散她臉上的紅暈,心動卻難以撫平。嚇!我到底是怎么了?難道我喜歡上他了?不會的,不會的!決不可以!
一支箭,從耳邊飛過,驚斷鴻翎的思緒。她猛然發現,一艘懸掛八幡旗的安宅船正向精衛號靠近。
這旗幟,這船形,還有這一船人的相貌和打扮,顯而易見,這是一伙地地道道的倭寇。
倭寇們見這艘帆船不是武裝戰船,便放開了膽子發動攻擊。再看到站在甲板上的鴻翎時,更加興奮起來,像一群牛鬼蛇神一般怪叫著:“哇,看哪,船上站著個美女呢。我們把她抓回去吧!”一邊向精衛號放箭,一邊接近右舷準備登船。
“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搶劫搶到我頭上來。”鴻翎皺了皺眉,抽出了纏繞在腰上的洛神劍。
“怎么了?”凌波聞聲從船艙里跑出來,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鴻翎單槍匹馬,力戰群寇。只見她在刀光劍影中輕舞飛揚,無形的殺氣,隱伏在曼妙的舞步中,優美,卻極危險!那些矮壯兇猛的東瀛男子就在這行云流水般的劍舞中,死傷慘重。
倭寇沒想到這么個俊俏的美人兒竟會劍術如此高強,又見船艙里出來一個小女孩,心想:制服了這小丫頭,再逼那美人兒就范就不難了。于是,紛紛向凌波涌過來。誰知,凌波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可是從小由天寶海幫的長老們調教出來的海防衛士,與鯨逐浪一起趕走過不少企圖騷擾蓬萊島的船只,怎么會害怕這些倭寇?她輕巧地避閃開撲過來的倭寇,翻身拾起長矛,用她最得意的“車輪槍法”把倭寇們打得落花流水。
“混蛋!幾十個堂堂武士竟然敵不過兩個小丫頭?!”。倭寇船長氣得罵罵咧咧,開始改變戰術,命手下向精衛號放箭。
鴻翎一面擋箭,一面問凌波:“展翼呢?”
“吃了我的藥,睡著了。”原來,凌波做的那碗魚湯之所以會苦,不是因為魚膽,而是湯里加了天寶海幫特制的藥材。這藥與魚湯混合可以加快外傷的愈合,副作用就是會昏睡好幾個時辰。
鴻翎笑了笑:“就我們兩個,也能保住這艘船吧。”
“當然!”凌波報以自信一笑,踢開幾個擋道的倭寇,準備起帆,讓精衛號升空。
忽然,她驚見有個倭寇將一罐火yao扔進了船艙。隨即一聲悶雷般的響動,滾滾濃煙從艙里竄了出來。
“糟糕!”凌波奮不顧身地沖進船艙里去。
見此情形,鴻翎也是心急如焚。“可惡!”悲憤交加之下,劍的威力更增強數倍。劍氣發出排山倒海般的波動,頃刻間,登船的倭寇無一幸免地被掃蕩下精衛號。還不足以泄憤,她拾起凌波的長矛用力擲出,一舉刺穿倭寇船長的身體!
見船長一命嗚呼,倭寇們頓時慌了神,倉惶惶正要撤退,海上又傳來了鳴炮聲。這一回,來的是明朝水師的巡海戰船。
鴻翎沖進船艙時,火焰已經被撲滅了,硝煙依舊嗆人,只見展翼昏睡在床上,并沒有被火yao罐傷到分毫。倒是凌波,小小的身子倒在地上,滿身的煙塵火燎。
霎那間,眼前的這一幕與四年前密室里的慘劇重疊在一起,令鴻翎再次痛心疾首。一時間,她混亂了,狂亂了,緊緊抱住凌波,喊道:“海棠!求求你,別死呀!”
凌波只是被煙熏得昏迷了過去,被鴻翎這一喊,醒了過來。見鴻翎竟然抱著自己,淚眼婆娑,情真意切,與平時那個總是和自己拌嘴的傲慢女子判若兩人。不禁詫異道:“你……怎么啦?”
鴻翎見她安然無恙,大悲之后的大喜,感到一陣無力,癱坐在地上,不知怎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我……我還以為你死了。”
“你剛剛喊我什么?”
“沒什么。”鴻翎因方才的失態而不好意思,忙擦掉眼淚,轉換話題,“這里煙好大,我們快把展翼抬出去吧。”
這個女人真是奇怪。凌波雖不知情,心里卻不似之前那般討厭鴻翎了。
她們剛把展翼抬出船艙,就看見精衛號已經被一伙官兵團團包圍。
一個長官模樣的人喝道:“你們是什么人?也是倭寇嗎?”
凌波一瞪眼:“你沒看見嗎?我們剛才被倭寇搶劫了。”
水師官兵見船上沒有武器,也沒有攜帶貨物,且只有兩個女孩子和一個受傷的年輕人,不像是海寇。長官湊近他們打量一番,忽然認出來:“哎呀,此人不是南海魔船上的展翼兄弟嗎?”
鴻翎緊張得把手放在隱藏好的洛神劍上,盡管對方是朝廷水師,若是要逮捕他們,她也只有冒險背水一戰。
凌波護著展翼,囔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認錯人了!我哥哥只是普通漁民而已。”
那長官笑了起來:“你們不必如此緊張,南海魔船助我們福建水師抗擊倭寇出了大力,我們不會為難你‘哥哥’——展翼公子的。”
次日一早,展翼從昏睡中漸漸醒來,托著依舊有些昏沉沉的腦袋,自言自語道:“困死了,凌波這小丫頭,給我吃了什么鬼魚湯呀。”
“你醒啦,好久不見了,展兄弟。”
展翼定睛一看,有個明朝水師官兵打扮的人坐在他面前。此人是大名鼎鼎的抗倭將領俞大猷的兒子——俞秉成,現任泉州衛指揮僉事。
“俞大哥,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睡迷糊啦?我帶兵巡邏海上,沒想到正巧遇上你們的船遭到倭寇襲擊。”
“倭寇襲擊?”展翼吃驚地抓著俞秉成的手臂,“我昏睡的這段時間發生什么事了?鴻翎和凌波呢?”
俞秉成同樣驚訝地看著他:“你當時什么都不知道?我還以為那個倭寇船長是你殺死的呢。”
展翼顧不上回答,臉色蒼白地沖了出去,看見鴻翎和凌波正圍坐在伙房的爐前吃燒烤。
凌波見他來了,笑逐顏開地招呼道:“展大哥,你醒過來啦,要不要一起吃烤魚?這回烤得正正好,可酥脆呢。”
鴻翎則在一旁若無其事地喝茶。
幸好她們倆都沒事。展翼大大地松了口氣。
俞秉成好奇地問道:“莫非是你們兩個小姑娘把那伙倭寇打得狼狽撤退?”
“當然啦!哎喲!”凌波話一出口,就被鴻翎暗暗掐了一下。
俞秉成笑了起來:“呵呵,展兄弟,只聽說你有個姐姐,什么時候又多了兩個這么厲害的妹妹?她們到底是什么人啊?”
展翼信口說道:“這一個小的,是我的干妹妹,另一個嘛……是我的未婚妻。”
什么?!鴻翎被一口茶嗆住,咳個不停。
“呵呵,你這小子還真是艷福不淺。什么時候成親呀?”
“中途出了點事情,恐怕婚期要延后了。”
胡說!胡說!一派胡言!
鴻翎憋得滿面通紅,又不好爭辯。她知道,展翼不這么說,她和凌波難免要受一通盤查。也幸虧展翼與福建水師相識,否則大明海域內身份不明的出海者,一律會當作海寇處置。
“是嗎?”俞秉成沉吟了片刻,問道,“是不是你們這回在東冥與三島海幫談判的事不順利?不知李雯龍兄弟可好?”
展翼不禁黯然傷神:“東冥三島與鯤鵬暗中結盟,我方慘敗。我與雯龍大哥也失去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