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仰的腳步剛踏進(jìn)屋內(nèi)，譚知夏就走了過來，伸手要去挽他，被他避開。
她尷尬著自解，擺擺手，看著韓柏元：“爸，你這又是去釣魚了？”
“嗯。”韓柏元把手中的魚桶遞給旁邊的宋叔，讓他把里面的魚拿去殺了，黃臘丁做酸辣味，土鯽魚拿來熬湯。
宋叔道了一聲是。
韓旭文杵著拐杖走過來，無緣無故說了韓柏元幾句，轉(zhuǎn)而叫上韓仰去了書房。
韓柏元朝著妻子委屈笑了笑，像是受了兒子的連累。
舒玥倒覺得韓旭文說的他沒錯，一到放假，就是釣魚，兒子的事情也不知道管管。
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書房，韓仰掩上房門，還未坐下，便遭了韓旭文的怒火。
一拐杖打在了他的手臂上。這次，未曾心軟：“你現(xiàn)在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爺爺？”
韓仰側(cè)目看了一眼被打的地方，目光坦然，不覺錯：“如果沒有，我今天晚上就不會來了。”
“既然有，你為何還要與知夏離婚？”
“爺爺，我尊重您，敬仰您，并不代表你可以隨意安排我的生活。”
他的決定，不容置疑。
韓旭文惱怒地指著他：“我看你是被許迦藍(lán)鬼迷了心竅。她沒回來的時候，你與知夏好好的。他一回來，你就要離婚。”
韓仰低垂眼眸看下去，是對他用親情捆綁自己的痛心，懇求他：“爺爺，請您不要用你對故友的那份緬懷之情來摧毀我的人生。”
他不喜自己長輩的威嚴(yán)受到挑釁。許迦藍(lán)的闖入，在悄無聲息之間撬走了孫子曾有過的溫順。
他的靈魂，像是鬼魅附身，與他次次頂撞，甚至忤逆。
他的清冽恣意隴上了一場霧霾，名叫許迦藍(lán)。
意亂了情迷。
他拐杖朝書房外面指出：“去后院給我跪著。不想好就不準(zhǔn)給我起來。”
“爺爺，你真是頑固不化。”他轉(zhuǎn)身踏出書房。走進(jìn)后院的房屋，沒有跪下，安靜地站在供奉韓家先輩牌位的堂屋里，霽月清風(fēng)，與光同塵。
韓旭文看著他挺拔的身影，憶起他小時候依偎在旁的景象，和樂融融。
慢慢地，眼眶潮潤了。
他長吁一口氣，出了書房。韓柏元見他一人出來，問他：“爸，阿仰呢？”
“我讓他去堂屋跪著了。”
譚知夏跑上前去，想要勸勸。韓旭文出聲：“誰也別勸。他若是想不明白，就給我一直跪著。”
“爸。”
“你這兩個兒子，都是讓你慣的。”
林宛恬靜的眉宇沉了，韓時在廚房島臺下握住她手，是安慰。
時至今日，韓旭文對林宛仍舊看不上。他腦中世俗的門第觀念，始終存在。導(dǎo)致韓時與林宛還未辦婚禮，因他不愿參加。
韓柏元是滿意林宛的，知書達(dá)理，溫婉賢惠，雖說家世差了點。但自身能力不錯，國外名校畢業(yè)，現(xiàn)為國內(nèi)某知名雜志主編。
父子倆又爭了起來，溜溜悄悄走到爸爸身邊，費(fèi)力地墊起腳尖，想要掏他褲兜里面的車鑰匙。
韓時轉(zhuǎn)頭看著她，不明白她的動作。她指了指后院，又指了指他的褲兜。
韓時回眸與妻子相視一笑，摸出車鑰匙遞給她。
她高興地接過去，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韓旭文：“噓。”
韓時揉揉她的頭，叮囑：“小心點。”
溜溜悄悄溜進(jìn)來堂屋，小手拉起大手，對韓仰勾勾手：“小叔，我們快走。不然祖爺爺吵輸了又要發(fā)火。”
韓仰心底一暖，溫軟地笑容拂上眉梢，彎腰抱起溜溜從側(cè)門離開了別苑。
到了車旁，韓仰把溜溜放在兒童座椅上，自己坐到前面驅(qū)車駛出小巷。
溜溜對他說：“小叔，你能帶我去找哥哥嗎？”
韓仰從后視鏡看著她：“哥哥？”
“一位長得很帥很帥的小哥哥。我說過，會去找他的。”
她低下了頭，有些不開心：“爸爸媽媽都很忙。我不敢叫他們帶我去。”
“那你知道小哥哥在哪里嗎？”
溜溜雙手撐著腦袋想了想，失落地?fù)u搖頭。不多一會，她又說：“但是我知道他們家得混沌很好吃。”
餛燉很好吃？長得很帥的小哥哥？這要怎么找？
他試著問：“溜溜還記得大概在什么位置嗎？”
她嘟著嘴，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想：“我是上次跟祖奶奶一起去買菜認(rèn)識的小哥哥。”
這么一說，韓仰心底多少就有數(shù)了。
每隔半月，唐琳便會叫上宋叔一起去三十公里外的菜市場，買一些新鮮的食材。她曾陪唐琳去過，菜市場的斜對面貌似是有一家味道還不錯的餛燉店。
車子在路上安穩(wěn)地走著，他心底有些擔(dān)心許迦藍(lán)。但考慮到溜溜在車上，也不敢開得太快。在接近菜市場外面的十字路口時，突然傳來溜溜的大喊聲：“哥哥，哥哥。”
他側(cè)頭看了一眼車窗，一位六七歲的小男孩提著兩袋食盒，站在街邊。清秀的眉眼被暗黃色的燈光吸走了朝氣，暮氣沉沉。
溜溜激動地讓韓仰停車。
他慢慢靠邊停車，還未等他下車，溜溜就自己解開了安全座椅，推開了車門。
他把她抱下來，溜溜歡喜地跑向小男孩，一張笑臉，童稚可人：“哥哥，你這是要去哪里？”
“送餐。”男孩有些拘謹(jǐn)，在看見韓仰之后，還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頷首低眉地模樣，像是突入陌生的地界，滿是戒備。
韓仰在溜溜身邊蹲下，問她：“這就是溜溜要找的小哥哥？”
溜溜狠狠地點點頭：“哥哥，這是我小叔。他人可好了。”
小男孩試探性地抬眸，看了一眼韓仰，又迅速地低下頭去。
猛地，韓仰覺得心像是被針扎了下似的。
一雙眼，澄澈似雪，透出怯生生地眼神。
韓仰性情淡漠，僅有少數(shù)的人，少數(shù)的事才能被他放在心里。不知為何，這稍縱即逝的一眼神，讓他對著小男孩有了憐惜。
他聲音和善：“你好。”
小男孩仍舊怯弱，再次往后退了兩步：“你好。”
溜溜熱情，一點不怕生，拉起小男孩忸怩地手臂：“哥哥，你要去哪里送餐？我讓小叔開車送你。”
他瞟了一眼路邊的豪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臟的衣裳與鞋子：“不用了。很近，我走路去。”
溜溜拉著他不放：“那我們陪你一起去。”
男孩拒絕。
溜溜興致高昂，一心要跟著去。還把男孩手上的餐盒拿過來遞給了韓仰：“小叔，我們陪哥哥一起去，好不好？”
韓仰拿著餐盒，看著始終低頭的男孩，默許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