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攻下的城池只是個小城,城中沒有多少人口,但這座城遭到的破壞比遼東城更加厲害,我們趕到時城里大部分的建筑都還在燃燒,城中尸橫遍野,都還沒來得及清理,走到哪里都有一股焦糊味和腐臭味。看來李世民他們都來不及清理戰場便追擊去了。
我們駐扎在這里又等了十幾日,隋軍的捷報還沒有傳來,高句麗嬰陽王請求休戰的降書反而先到了。
“哼!”隋煬帝把奏表往地上一甩,指著請和的使者說:“以為朕這么好糊弄嗎?如果不將你大軍一舉擊潰,恐怕朕班師還沒回到大業,你們嬰陽王就又要反悔了!來人,送信給賀蘭將軍,渡過遼水,拿下南蘇、蒼巖、安市城!”
現在隋軍所到之處,勢如破竹,隋煬帝自然不肯輕易放棄,一邊說話一邊興奮的搓著手在帳篷內來回踱步。
“曦兒,你真是朕的福將啊。來的時候你就說朕這次親征定能獲勝,現在果然是連連告捷。朕問你,你覺得這次能不能一舉收復遼東?”
“告捷跟我沒有關系,是父皇御駕親征的緣故,而且這次幾個帶兵的將領也是功不可沒。兒臣多嘴說一句,現在雖然高句麗已無抵抗能力,但隋軍也損失頗多,要是想拿下遼東,只怕還需時日。”
“朕等的起,朕要親眼看著朕的大軍打下平壤城!讓嬰陽王親自來俯首稱臣!”
高句麗的降書送到后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已經毫無抵抗之力,隋軍攻城、收復只是時間的問題,但沒想到粟末靺鞨的援軍已經趕到,隋軍被阻在卑奢城,攻了將近二十天,這座城還沒有拿下。卑奢城是高句麗平壤城之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嬰陽王自然是舉全國之力來抵抗。幾日后,高句麗的請和使又邁進了隋軍大營。他這次來還為隋煬帝帶來一個人。
“敝國嬰陽王愿獻出貴國叛賊斛斯政,以示請和誠意。”
斛斯政當年極得隋煬帝信任,官拜兵部尚書,但卻與楊玄感通謀造反,事情敗露后逃至高句麗。隋煬帝早就恨他入骨,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抓到他,此時嬰陽王愿意主動交出斛斯政,他自然高興得很。但嘴上還是不屑地說:“等我軍拿下你平壤城,斛斯政還不是囊中之物?”
“皇上,您雖然已經攻下不少城池,但卑奢城卻久攻不下,你們大軍已是傷亡慘重,我們也有信心守住平壤城。再拖下去對兩國都沒有好處。不如罷兵。”
“朕的前線將士們個個驍勇善戰,要不是你們有援軍到,區區卑奢城怎么會拿不下?等擊潰了你們的援軍,朕看你們還守不守的住!”
那使臣聽了這話竟然笑了,“皇上不怕我們還有另一支援軍嗎?您再拖著,只怕另一支勁旅不日就要殺到這里來了。皇上的大軍都被卑奢城牽制,身邊可是沒有多少守軍了。”
“你的意思是想圍攻朕了?”
“這叫圍魏救趙,是貴國兵法常用之計。”
“朕就不信你還有援軍!”
“皇上,豫州送來八百里加急!”一個內侍捧著一封密折匆匆進來。
隋煬帝打開,只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沉思了足足有一刻鐘時間后對那使者說:“把斛斯政留下,回去告訴嬰陽王,朕同意他的請降。”
那使者顯然沒料到隋煬帝這么快就改了主意,又答應的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跪下說:“皇上英明。小臣立刻回去稟報。”說罷起身走了。
“父皇,你怎么突然又答應請和了?再堅持半個月就可以攻入平壤城了啊?”
“剛才豫州郡守送來加急密函,洛陽告急!朕再不回去,怕東都多了位新皇帝!來人,吩咐攻城的將士,停止攻城,罷兵回營。召賀蘭素斐帶輕騎兵速速回來隨駕,朕先起駕去洛陽鎮壓叛亂,其余大軍隨后趕上。”
隋煬帝撤軍撤的這么匆忙,只怕洛陽城不只是告急,說不定已經完全被叛軍占領了。
“皇上,皇上,賀蘭將軍回來了!”
“朕剛要召他回來,沒想到他就回來了。”
任其桐進來時臟的要命,身上滿是泥垢、血跡。額角、右臂多掛了彩,整個人看起來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皇上,末將無能,還未攻下卑奢城。末將收到消息另一支援兵即日就到,要圍攻皇上大營。末將特意回營護駕,留下宇文將軍繼續指揮攻城。”
“賀蘭將軍辛苦,現在洛陽告急,朕已經決定班師回朝,并且答應了嬰陽王請降的要求。朕正要召你回營,沒想到你正好回來了。”
“皇上的意思是卑奢城不打了?”
“是,你速派人送信過去。讓李世民也回來。豫州他比較熟悉。”
“皇上。”任其桐不知為何看了我一眼,“凝曦,你幫我去拿些金創藥來,我手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說著她抬起自己纏著繃帶的右手,白色的繃帶已經被血又浸透了。
我點點頭出去了,但并沒有走,站在帳篷外想聽聽任其桐要說什么。剛才隋煬帝一提到李世民的名字,她就把我支走了,肯定是有什么關于他的消息不想讓我聽到。
“啟稟皇上,五日前有一小股敵軍夜晚偷襲,左衛將軍帶兵追擊,沒想到落入敵軍圈套,遇伏。”
“陣亡了?”隋煬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耳朵里轟的一聲,好像所有血液都上涌了一樣。
“不知道,末將后來派了小隊搜索,并未找到尸體。只是現在已經五日了,還沒有見到他們回來。末將已經讓宇文校尉繼續尋找了。”
“怎么不早來稟報?”
“卑奢城戰事吃緊,末將無法抽身,而且現在尸首并未找到,還生死未卜。所以還沒有回稟皇上。”
“他怎么會失蹤呢?”我沖進去問。
“凝曦,你都聽到了?”
“是,如果不是我親耳聽到,你不打算告訴我是嗎?”
“你冷靜一點,有些事你是知道的,何苦現在告訴你讓你白擔心一場?”任其桐的話是暗示我李世民不可能死,他要是死了歷史都沒辦法繼續了。
我自己雖然也知道這點,但卻還是心慌的厲害,右眼皮又開始突突的跳了起來,腦子里一片混亂,只盤旋著一句話“他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賀蘭素婓你胡說什么!我相公怎么會失蹤?”
“阿音,你怎么來了?”我轉身看到阿音站在我身后,臉色蒼白,眼淚都要滾下來了。想到她懷著身孕,不能受刺激,便忍了忍自己心里的不安,安慰她道:“沒事的,宇文校尉都已經出去找了。可能只是和手下走散了,一時不辨方向,沒回來。”
阿音看都不看我一眼,走到任其桐面前,“你這個將軍是怎么當的?明知道有埋伏還讓他去追擊?”
“李夫人,朕知道你擔心你夫君,但朕和賀蘭將軍還有要事相商,你先出去。”阿音剛才那句話多少有些無理取鬧,讓隋煬帝有些反感。
“您的左衛將軍生死不明難道還不是大事?”阿音急的眼淚都出來了。我怕她越說越失控,一把扯了她出來。
“你別拉我,我自己會走!”阿音掙脫開我的手,“不行,我要親自去找他!”
“你瘋了?賀蘭將軍已經說了宇文校尉在找他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宇文家跟李家不對付,等宇文化及去找我相公他就死定了!他現在肯定是受了重傷不能動彈,晚去一會兒他會死的!”阿音一邊說一邊嗚嗚哭了起來。
受她感染,我也開始胡思亂想,竟然真覺得李世民一定是受了重傷,此刻正躺在哪個偏僻的地方昏迷不醒,他身上的傷口還在不停的流血,已經奄奄一息了。我們再不去救他他就真的會死了。
阿音解開我拴在帳篷外的青騅馬就要騎上去,但她不會騎馬,連馬鐙都踩不上去。
我一把奪過韁繩,自己翻身上去,“你在這好好呆著,我去找他!”
阿音有些驚訝,“你去?”
“你現在有了他的孩子,要格外保重。萬一他……”我真不知道自己的理智哪里去了,現在竟想著要保住李世民的血脈這個問題,我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不是曾經問我愿不愿意為他去死嗎?現在有答案了,我樂意至極。”
阿音上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小青的腦袋,又理了理馬脖子上的瓔珞,才抬起頭對我說:“你要小心。”
我勉強對阿音笑了笑:“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相公活著帶回來。”